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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jkun资源站 发布时间:2024-09-02 06:20:05
第五章 风虎
眼见石敢当一臂就要将王虎山连人带车砸得稀烂,吴不赊到了。这时他已将银针插在了后背大椎穴上,左脚御风,如风而至,一脚狠狠地踹在石敢当的面门上。
如果吴不赊这一脚是踹在石敢当胸膛上,石敢当摆好了势子,吴不赊未必踹得动他。但吴不赊是什么人,奸商啊,奸商审时度势的眼光绝对是第一流的。吴不赊早就看出,眼睛是石敢当身上惟一的弱点,虽然有石板拦着,一脚踹上去,踹不退他也能吓退他。
果然,这一脚踹上去,石敢当眼前一黑,两眼不能视物。他头一震,慌忙后退,伸臂在眼前一格,能看见东西了。不过此时他离着镖车已有数步的距离,车前更挡着一个人,他当然能猜到就是刚才踹他那一脚的人。方才的掠风声和那一脚的力度让他知道,吴不赊同样是玄功高手,不能小视。他将吴不赊上下一打量,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横里架梁?”
“吴不赊。”吴不赊一抱拳,“江湖人称,那个,嘿嘿,哈哈……”为什么突然嘿嘿哈哈呢?他这是头一次在江湖中扬名立万,自然要有个外号,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吴不赊做生意,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往往就是“今天天气哈哈哈”这样遮掩一下,石敢当却哪里知道,眼见吴不赊哼哼哈哈,还以为他念什么玄功秘术念咒,凝神戒备,两眼从石板缝里死盯着他,一眨都不敢眨。
王虎山一眼看到吴不赊,还有些怀疑,以为自己眼花了,吴不赊天天半死人一个,怎么突然之间会飞了?他试着叫了一声:“吴小哥。”
吴不赊却不像石敢当那么紧张,玄天石甲太笨重,根本不可能有突然袭击的事发生,扭头对王虎山道:“总镖头,你叫他们把镖车推开一点,这石头怪交给我。”
“吴小哥,真的是你。”看清吴不赊脸,王虎山不再怀疑,一时惊喜不定,眼光十分复杂。
吴不赊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也看遍各种各样的人心,自然知道王虎山这会儿在想什么:吴不赊既然身怀玄功秘术,上次遭遇山贼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稍稍露一手呢?若说上次是玄功尽失,可这次为什么又可以出手了呢?镖车动身前,他还是个半死人啊!
吴不赊也没法解释,只是微笑点头:“是我,总镖头,你到一边歇一下,这石头怪交给我好了。”
他不解释,但转身之际,王虎山却留意到了他隔衣插在大椎穴上的银针,恍然就明白了,叫道:“多加小心。”让人推开镖车,自己也退了开去。
“吴不赊?”石敢当嘴里念叼。
“怎么,没听说过?”吴不赊斜眼看着他,话中大有挑衅的味道。
石敢当的玄天石甲笨重,最怕对上那种手脚滑溜的,而刚才吴不赊那一脚如风而来,力道虽然不是太大,速度却着实不慢。石敢当本来有三分忌惮,还想着能不能套套交情,如果吴不赊能不插手,那是最好,但吴不赊这话太不中听,他可就恼了,哼一声道:“是没听说过,怎么着?”
这也是挑衅了,一般人的反应,必然是哇呀呀一声叫,冲上来就动手,石敢当都做好准备了,吴不赊却是哈哈大笑:“没听说过就对了。”
“什么意思?”石敢当不明白了。
“没什么意思。”吴不赊笑眯眯,他第一次闯江湖,石敢当若听说过才有鬼呢,道,“敝人外号概不赊账。”
“概不赊账?”石敢当还是摇摇头,“没听说过。”
“又对了,奖包子一个。”吴不赊大笑。
“臭小子,敢消遣你大爷。”石敢当以为吴不赊逗他玩,大怒,往前一跨,一臂横扫过来,劲风呜呜,刺人耳膜。
吴不赊不敢横剑去格,这一扫少也有千斤之力,拿剑去格,只怕剑两截人三截,剑亡人亡。吴不赊单脚御风,轻轻飘开,一剑疾刺石敢当的眼睛。石敢当唯一的弱点就是眼睛,伸手一推,胸前一块石板稍稍移一下就遮了个严严实实,吴不赊疾若星火的一剑只刺出三五点火星。石敢当一拳砸过来,吴不赊单脚再飘。
石敢当全身刀枪不入,惟一的眼缝又遮护严实,吴不赊一手追风剑虽然千变万化,但老虎咬天,无处下口。摄风术也用不上,他摄来的风,最多能吹起一股尘土,想把石敢当这千斤石怪掀翻是不可能的。凝风成风刀风剑风龙风虎?也没用啊,真正的青钢剑都刺不穿石敢当的玄天石甲,风刀风剑刺得穿了?风龙风虎又从何处下口?除非练成风雷箭,风中起雷,否则一般的风,再千变万化也没用,力道太弱。
无论武功还是道术,吴不赊拿石敢当可说是完全没有办法,但吴不赊不着急,他伤不了石敢当,可石敢当想伤着他也难。他围着石敢当飞速地转,整个人就像一股旋风,当然,这风有点不雅观,是股跛子风,因为他是单脚跳。不过跛子风无所谓,管用就行,石敢当身披数千斤石甲,就不信他不耗力,撑得一个时辰还撑得两个时辰啊?吴不赊打定主意,只要和他游斗,石敢当就会自己累死。
吴不赊奸,石敢当也不傻,早看破了吴不赊的心思。他也改了战法,不再理睬吴不赊,却向镖车冲过去,吴不赊若拦,无异螳臂当车,横扫就是;吴不赊在一边勾引骚扰,石敢当干脆不理睬,除了眼缝,全身上下,任你剑刺也好脚踹也好,就当搔痒了。
石敢当的目的本来就是镖车,毁了镖车就是他赢,吴不赊急了,叫道:“把镖车远远推开。”
王虎山忙指挥一干镖师推车,吴不赊嘿嘿笑,石敢当笨得像石滚,绝对追不上镖车,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石敢当也在笑——边笑边长个子!原来石敢当把身上一些重叠的石甲往下移,一块一块接在脚下,石头接石头,接成两只长石脚,身高突然就长高了一倍不止。吴不赊本来比石敢当高一头,这会儿却连石敢当的屁股都够不着了,这么两条大长石腿迈出去,一步当平常人七八步,蹭蹭蹭,几步就追上了镖车。
吴不赊想不到石敢当还有这么一招,又惊又怒。他在前面拦不住,一眼瞅见石敢当下面接的两只石脚细细长长的,有了主意,蹿到路边林子里,一剑削下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再去了头,剩下约摸丈许来长的一根大棒,一手夹住就来砸石敢当的细长脚。石敢当没防备,被他一树砸上去,还真把左脚下面的石块给砸掉了,石敢当一斜,差点栽倒,忙运功又把石头接上,顿时恼了,怒哼一声,把臂上重叠的石块接到手上,刹那接出两只长石手,双手突然加长,吴不赊再抱着树砸腿,他长臂迎着树干就扫了过去。
两下相交,嘭的一声,吴不赊连人带树往后倒飞,树干上冲来的力道,少也有千斤,震得他双手发麻,松手丢开树干。不过石敢当的石手臂也被砸断了,石块乱飞,但石敢当运功一吸,仿佛磁铁吸铁块一样,石头又一块一块地被吸了起来,眨眼又接成了一只长石臂,向吴不赊砸过来。吴不赊慌忙单脚后飘,树也不敢捡了。
吴不赊后退,石敢当就拿他无可奈何了,哈哈一笑,直冲向镖车。他长脚急迈,两只长手臂还像船浆划水一样前后划动,护住两条长腿,劲风呼呼。吴不赊即便想再抱着树干去砸,也会被石敢当的长手划开,砸不着他的腿。
“这石头怪,说他笨,他倒还笨成精了。”吴不赊暗骂,脑子乱转,忽地想到一法,把地下的黄土撮起一堆,喝一声:“风来。”
一股风应声而至,吴不赊这次用了全力,这股风可不小,吴不赊使一个旋风法,那风卷起地下尘土,呜呜卷向石敢当,在石敢当身周凝成一个数丈方圆的风场,连尘带土,声势倒也颇为惊人。吴不赊并不想靠这股风刮倒石敢当或借吹起的尘土打伤他,那也太天真了,他只想遮住石敢当的视线,让石敢当看不清路,找不到镖车,就算成功。
可惜他还是失算了,石敢当伸出手臂在眼前一拦,挡住眼前的风沙,眼光还是可以从石缝里看出来。刮起的风沙虽然连尘带土,视线不明,但还远不到让石敢当看不清路的地步,他只略略一停,仍旧急步追过去。
王虎山护在镖车前面,眼见吴不赊使尽玄功,始终无法拦住石敢当,顿时嗔目怒道:“我跟你拼了。”飞身纵起,一刀狂劈石敢当的胸膛。
“找死!”石敢当暴喝一声,迎着王虎山跃在半空的身子一臂横扫。王虎山不会玄功不能飞,身在半空,无法闪避,要是被扫上了,只怕五脏六腑都会被砸碎。
吴不赊没想到王虎山如此冒险,大吃一惊,忙收功散风,御风急掠过去,要把王虎山扯开。
石敢当矮矮礅礅,其实极富心计,他砸王虎山这一臂,乃是一箭双雕之计,明砸王虎山,暗中瞄的是吴不赊。吴不赊一掠而至,正中他下怀,挡在眼前的右拳早已蓄好了力,霍地一拳就砸了出去,拳头所击,正是吴不赊飞来的路线。
此时千钧一线,吴不赊若救王虎山,必定撞到石敢当的拳头上,而若不救王虎山,石敢当横砸的左臂必定要叫王虎山身死骨裂。
吴不赊脑中有刹那的犹豫,这是他奸商的本质,利益得失总要打一下算盘,但脑中突然闪过王虎山苍老的脸,还有那嘶哑的声音说的那句话:“这叫不义啊!”
热血猛然冲上头顶,吴不赊一声狂叫,右脚急蹬,身子同时一斜。他这时已将银针插在了胸前膻中穴处,能动的是左手右脚,所以用右脚蹬王虎山,这一脚把王虎山直蹬下去,堪堪闪过石敢当的左臂,但他自己却没能闪过石敢当拳头,一拳正中他前胸,刚好打在银针上。因为吴不赊身子是斜着的,石敢当拳头先碰着银针,把银针打了出来,才又猛力砸在吴不赊膻中穴上,把吴不赊的身子打得直飞出十余丈外,半空中鲜血狂喷。
膻中穴是人身十大重穴之一,石敢当这一拳满蓄劲力,又何止千斤,照理说,着了这一拳,吴不赊功力即便再强一倍,也是有死无生。但这世界上的事,就是那么巧,吴不赊身上逆行的气流给他以银针封在膻中穴处,便如一道坝,蓄了一坝水,石敢当的拳头先砸出银针,等于砸开了坝堤,一坝的水狂泄而出。这股力量可不是一般的大,如果说吴不赊体内气流在经脉中正常的冲击量是一百斤,那么这股积蓄已久的气流的冲击量至少是它的五倍以上,这股狂冲而出的气流刚好撞上石敢当的拳头,可就抵消了很大一部份拳劲。吴不赊虽然一飞十余丈,更是口喷鲜血,其实内伤不是太重,不过外伤倒是不轻,整个前胸一片青紫,一个多月都没能完全消除。
但最巧的不在这里,最巧的是,吴不赊体内狂冲而上的气流,在石敢当千斤拳劲的轰击下加速上冲,竟然一下子撞开了挡在上面的顺行气流,破关而上。关卡既破,随即直上重楼,终于百川归海;而逆行的气流一过,不再在前面挡路,顺行的气流也一泄而下,两股气流一顺一逆,竟是同时运行起来,很有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味道。
人身经络,有如江河,一江春水向东流,很正常,若偶尔因为地势的原因一江春水向西流,那也行。但如果同一条江里面,左边的水向东流,右边的水向西流,或者上面的水向东流,下面的水向西流,那算什么?
吴不赊体内,现在就是这样。他身体“扑通”摔在地上,直挺挺躺在那里发呆,不是摔晕了,两气流动,他脑子出奇得清醒,他是傻了。
两股气,一顺一逆,各走各路,再不相斗,偶尔碰头,也是相安无事。先前的俩冤家,成了俩亲家,甭提多客气。而顺着两气的流动,经脉的畅通,他全身充盈着无穷的力量,不过永远是一阴一阳,阴气到左手的时候,阳气到了右手,阴气到右脚的时候,阳气到了左脚,一冷一热,一柔一刚,极其怪异。
“一条经络里面,怎么可以同时运行顺逆两股气呢?走火入魔了?可又不像,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吴不赊完全不明白。
“吴小哥,吴小哥。”王虎山连滚带爬扑过来,他以为吴不赊被石敢当一拳打死了。别怪他误会,吴不赊被打得一飞十余丈,口喷鲜血,然后四仰八叉一动不动,那不是死了吗?可王虎山到面前一看,不对,吴不赊大张着眼睛一脸诡异,好像看见了极古怪的东西。王虎山奇怪了,顺着吴不赊眼光也往天上看,难道天上有仙女?没有,就见一只大山雀飞过,嘴里还叼着一条毛毛虫。那条毛毛虫好像很肥的样子,但肥毛毛虫很奇怪吗?
“莫非是被打傻了?”王虎山心中嘀咕,叫道:“吴小哥,你没事吧?吴小哥?”
“住脚!”吴不赊忽地一声狂叫,一闪不见。王虎山到是一愣:“住脚?别人都是说住手,住口,啊呀,看来真傻了。”
不过他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原来石敢当已追上镖车,正抬起一只脚,朝着镖车狠狠地踩下去。只要踩烂了五口大箱子,哪怕箱中什么也没有,就是五口空箱子,虎山镖局这十万两银子也赔定了。
千钧一发之际,吴不赊到了。他横飞过来的,双手猛推石敢当高抬在半空的脚,推得石敢当连脚带人打了半个旋转,差不多是背对着吴不赊了。来除了眼缝,吴不赊对石敢当身上的任何地方都毫无办法,但这一次他好像魔了,竟然双掌齐出,一上一下,同时打在石敢当后心上。
石敢当后心像甲一样,是六块石板组成的石甲,防护得密不透风,吴不赊双掌打在两块石板上,左掌打中的石板寸寸碎裂,裂为七八块。可是四五寸厚的青石板啊,而且圆圆滚滚的。以说,若换在以前,吴不赊就拿一个大铁锤,尽力砸十锤,也未必有这种效果,吴不赊这一掌,掌力之强,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不过右手那一掌就没有这样的威势了,一掌打过,青石板上灰都没掉一点。
不明白的人,看到的就是这样,左掌强而右掌弱,只有两个人知道不是这样,一个是吴不赊,另一个是石敢当。
吴不赊的左掌虽然碎碑裂石威猛无俦,但劲在外面,这一掌其实只是打碎了那块青石板,对石敢当的身体毫无伤害;右掌却不同,打出的是阴劲,劲在里面,透板而入,外面的青石板灰都没掉一粒,里面的身体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石敢当后心一痛,如刀刺入,身子往前一栽,一口鲜血喷出,身上的石头纷纷落地,竟是再也披不起石甲,露出了里面的身子。他在地下打了一个滚,忽地一纵,狂掠出去。
吴不赊双掌打出前,只觉得体力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就要发泄出去,但能一掌打得石敢当喷血,还从石乌龟壳里钻出来,他事先却完全没有料到。因此石敢当抖落石甲,他还在发呆,不知乌龟出壳算什么绝招。到石敢当喷血飞掠,他这才明白,看看自己手掌,怪叫一声,展开追风步,御风急赶。这一起步才叫有趣,左脚迈出是阳,右脚迈出是阴,到左脚再迈出时,阳已转阴。吴不赊猝不及防,自己差点栽个跟斗,百忙中一个旋身才换过力来。阴阳却没法固定,这俩家伙自己飞跑,吴不赊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用先前的老法子,一步一旋,却是迅快绝伦,石敢当虽然起步在先,给他几个旋子就追上了。
石敢当一听后面风声紧骤,越追越近,又惊又怒又怕,见路边山石片片,双手一吸,各吸了一块山石在手里,霍地回身,右手一扬,一石射出。这是玄天石甲中的飞石秘法,和一般的暗器不同,速度既快,力道又大,百余丈距离,一闪即至,军中强弩也不过如此。
石敢当对自己的飞石颇有几分自信,吴不赊也确实没料到石敢当还有这样一手绝招,全无防备,可以说,如果他是笔直追过来的,不说挨上一石头,至少也会吃一惊,或闪或避。他一停步,石敢当又可以跑出一段了。但吴不赊体内疯狂乱跑的阴阳二气帮了他的忙,他的身体顺着阴阳二气的规律在转,石敢当发石时,他是面对着石敢当的,但石到中途,吴不赊一个旋子,身体划一个弧线,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石敢当手中两块石头,一石不中,第二块石头再次飞射,吴不赊便又近了许多,已不过三四十丈,石头打过去更快。但石头再快也没有吴不赊旋得快,石到中途,吴不赊又已旋开。
石敢当惊怒交集,双手急吸,再吸了两块石头在手里,却停手不射,也不动。他知道自己跑不了,只是狼一样盯着吴不赊。
他不跑了,吴不赊当然也要停下来,步子停了,两股气却跑疯了,一时停不下来,在原地连转了四五个圈子,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生似午夜归家的醉鬼。
石敢当死死地盯着吴不赊,因为吴不赊一路是转着来的,他以为是一种独门身法,眼见吴不赊在原地转个不停,跌跌撞撞的,他还生怕吴不赊是诱敌,不但不敢出手,反而提心防备。他若知道真相,只怕要后悔得吐血。
吴不赊好不容易停下来,头昏脑胀,这么一路急旋下来,他能不晕吗?他连忙运气,二气各运转一周天,这才清醒。眼见石敢当双手各吸一石,身边还有一堆石头,他也心中暗凛,刚才两飞石给他阴差阳错地躲过去,但那种声势也着实让人心惊,真若隔近了被石敢当飞石连射,还真是不好挡。吴不赊脸上当然不露出来,斜眼瞟着石敢当,嘿嘿一笑:“石老板,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你这么招呼也不打拨脚就走,不太地道吧?”
吴不赊忌惮石敢当的飞石,石敢当却是有苦自知,他这飞石之法,不是暗器,是一种道术,把十余斤的石头打到百丈开外,而且要达到类似于强弩的速度,所消耗的功力非常惊人,尤其在受伤之后,根本撑不下去。这也是石敢当打了两石便不再打的原因,再打两块石头,伤势就压不住了,非吐血不可。见吴不赊不动手而是出声责问,他心中倒暗松了口气,一面暗调呼吸疗伤,一面冷笑道:“如此,倒是我石某人的错了?石某这里道歉,却不知吴……吴老板还有什么指教?”
吴不赊叫人老板,那是习惯,石敢当嘴里叫老板,可就说不出得别扭,心下暗道:“这小子莫名其妙,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突然钻出来,功夫怪,身法怪,和人打招呼还怪。”
“指教不敢。”吴不赊嘿嘿一笑,“石老板身怀玄天石甲秘技,乃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高手,居然来劫镖,难道不让人奇怪吗?总得有个说法吧?”
石敢当在江湖上的名头虽然不如飘风子响亮,可也不小,居然学山贼劫镖,确实有点失身份。听吴不赊一问,石敢当老脸一红,道:“明人不说暗话,石某不是来劫镖的,是受人所托来毁镖的。”
“我说呢,”吴不赊点头,“以石老板的身份,怎么着也不会来劫一支小镖的。却不知是受何人所托啊?”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事情没办成也算了,再把托付的人也招出来,似乎是有点儿不地道。但石敢当冷眼看吴不赊的神情,估摸着若不把事主说出来,吴不赊必不肯甘休,而他胸中气血翻腾,伤势越来越难以压制,两相权衡,还是自己性命要紧,道:“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托我的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张武威。其实张总镖头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几家联镖,共同抬价而已,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既然虎山镖局实在不愿意,吴老板又出了手,那我石某人也不必在中间掺合了,告辞。”他一抱拳,回身就走,但两耳凝神,暗听风声,若吴不赊还敢追来,他便要拼着伤势加重的风险,以双石连发之术,竭力一搏。
吴不赊追下来的目地,不是要留下石敢当,主要是想确定这背后的主使。王千烈受他拖累而死,问清主使才好报仇。当然,如果石敢当是块肉,锅里煮得烂烂的,顺口也就吃了,但拎着两块石头的石敢当明显是块骨头,那就算了,狗才爱啃骨头,奸商只喜欢吃肉。看着石敢当溜走,他还抱拳笑道:“石老板好走,以后有生意还望照顾敝店,老宾主,八折优惠啊!”
这是他的惯话,却把石敢当郁闷得要死:当我什么人啊?
吴不赊回来,把石敢当是受张武威指使的话说了,众镖师纷纷怒骂。王虎山又连声道谢,吴不赊忙摇手道:“上次若不是少镖头相救,我早没命了,可惜我当时受了奸人算计,以致拖累了少镖头,不过既然是张武威指使的,一命偿一命,少镖头的仇,我必定要报。”
随后镖队收拾起行。镖还是要走,镖不送到地头,银子还是要赔的,吴不赊当然一路随行。
打了一场,错过了宿头,晚间便在路边宿营。众人睡下,吴不赊一个人摸了出来,身上阴阳二气太怪,要弄清楚才行。剑和掌好说,出掌,一阴一阳,出剑,时阴时阳,这反而是好事,阴阳不定,更具奇效,但追风步这么阴阳不定就不行了,这么打着旋子赶路,半天路赶下来,五脏六腑非翻过来不可。
吴不赊试着配合步子调气,一步阴,一步阳,身子打旋是因为两气互相赶着转,这是一害,但反过来也是一利。用滑步,当后面一股气急催上来时,身子斜滑出去,不但消了旋劲,反而借力前滑,身法又能快上一截,最重要的是省力,前步与后步之间根本不需提气,两气自动运转,他只要跟着前滑就是。不过不是笔直地往前滑,而是划弧,左一滑右一滑,像水里游动的蛇,既快又漂亮。
用这样的步法,再配上阴阳不定的剑法、掌法,威力倍增,吴不赊大是开心。
解决了步法问题,吴不赊想到了摄风术。想想有些头痛,一动追风诀,阳气顺行,阴气立时发动逆行,这样还能召来风吗?就算召得来,御使得动吗?一顺一逆,就好像同时下两个相反的命令,来,去,恐怕风要疯了。
吴不赊心中忐忑,试着一运追风诀,阳气发动,还好,风是给召来了,但阴气同时发动,可就出怪了。那风给追风诀召来,本来只是在吴不赊面前盘旋,阴气一动,那风突地一紧,猛然旋转起来,更发出暴怒的咆哮,恍似一只突然跌入陷阱的猛虎。
好好的风突然发狂,倒把吴不赊吓一大跳,细细一察,他明白了,原来那风同时被阴阳二气所摄,一股风在内里形成了两种力量,两力互较,相持不下,便旋转起来。本来无论是追风诀还是阴风诀,召来的风都是散的,这会儿在里面形成两股风互相争持旋转,就如两股麻绳,越缠越紧,散的风突然就拧紧了。俗话说五根指头要拧成拳头才有力量,风也一样,散的风,只能掀起尘土,但这一拧紧,力道可就成倍往上翻,同样一股风,突然之间就具备了惊人的力量。
吴不赊明白了原委,还有些不信,见前面横着一块山石,约有百来斤,本来他召来的风,不过能吹去石头上的尘土,最多再把石头边的小树吹弯了腰,若说吹起石头,那是做梦了。这会儿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把那风摄过去,那风咆哮着,猛然撞在山石上,竟把山石一下子翻了起来。
吴不赊狂喜,索性全力运功,召来的风又强三分,剧烈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吴不赊再向那山石一指,那风便如猛虎扑羊,狂哮着扑过去,竟把那山石卷了起来,扔出七八丈远。
“发财了!下发财了!”吴不赊目瞪口呆,一时间喜得手舞足蹈。
先前和石敢当放对,吴不赊最恨的就是摄风术全然无用,功力太低,摄来的风,面对石敢当的石甲,吹不动,刮不痛,自己耗力,人家歇凉,真真气死,但如果是这样的风,打在石敢当身上,那就有威力了。
这会儿刚好刮起一阵夜风,掠过林梢,如无行的浪子,吹着轻浮的口哨。吴不赊急忙运功抓住一股,阴阳互拧,轻浮的浪子立即变脸成为暴虐的恶棍。吴不赊看准边上一棵大树,约有两三丈高,腰围有大海碗粗细,便向树身一指,那风一纵过去,“轰”的一下撞在树干上,“咔嚓”一声,那树拦腰折断,轰然倒地。
“风虎云龙,摧屋倒树。”吴不赊喃喃念叼,猛地狂跳起来,“师父,我练成了一股怪风,真的就像一只虎,风虎啊!”怪笑声惊起一群夜鸟,被惊起的鸟儿大发牢骚,鸟言鸟语,把这不讲公德的奸商狠狠地鄙视了一通。
原以为给阴风煞害惨了,谁知因祸得福,吴不赊兴奋得一夜没睡,把风虎呼来叱去,直折腾到天明。一林子树给他弄得乱七八糟,自己也折腾了个半死,回到宿处时,走路都有点跌跌撞撞了,更别说摄风。但他坐息半个时辰,两气运转,到王虎山叫他吃早饭时,便又精神熠熠了。当然,腹中还有些空,功力耗损实在太厉害,这么坐一下可补不回来。随后数日,每到夜间,吴不赊便出来练功,先把追风剑、追风手配合着追风步练几遍,然后再练摄风术。他把自己练出的怪风命名为风虎,揣摸精熟,威力日盛,最初要借自然风才能撞断大树,到后来不借自然风,就是摄来的风,也能有相当大的威力,不说海碗粗的树,茶杯粗的树是一撞两断,若是普通的壮汉,一风虎扑在胸口,绝对有死无生,即便是石敢当那一身石甲,当胸撞上一下,也要叫声痛。
“我这风虎和风雷箭比,也不会差太远吧?”吴不赊得意洋洋。他心里当然知道,风虎不可能比得上风雷箭,风雷箭风中起雷,凝风成箭,那是多大的威力,岂是风虎能比的。不过吹牛不上税,不吹白不吹。
后面的行程,风平浪静,毛贼都没见一个,到地头,交了镖,拿了剩下的五千两银子。吴不赊先前还以张武威想赖,既然没赖,怕是日后还有阴谋。吴不赊猜不到他到底怎么想,但无论他怎么想,王千烈死了,吴不赊就一定要他抵命。
当夜住下,吴不赊对王虎山道:“总镖头,你们慢慢走,我先行一步,和张武威去做笔生意。如果顺利的话,我就直接回家乡去了,总镖头一切保重。”
“有劳小哥,我替烈儿多谢了。”王虎山深施一礼。
吴不赊展开追风步,阴阳二气交错追逐,左一滑右一滑,如一只风中滑翔的夜蝠,快得异乎寻常。吴不赊现在的功力,最多能跻身二流之境,与飘风子这样的一流高手比,差得老大一截,但吴不赊可以肯定,如果是比试御风而行,一天一夜之内,他绝对可以超过师父飘风子。当然,若再往下跑,随着功力的不足,他最终还是会输,但短期内一定可以赢。还有他的风虎,虽然他功力不如飘风子,但飘风子摄来的风,绝对没有以阴阳二气拧成的风虎那种暴虐的威力,除非飘风子用风雷箭。不过飘风子到底练没练成风雷箭呢?吴不赊也不知道。可以说,无论是飘风子还是阴风煞,若目睹了吴不赊的阴阳二气,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吴不赊现在的速度,一个时辰可以飞将近三百里,全程五百多里,镖队走了十多天,吴不赊不到两个时辰就飞了回来。
到了武威镖局,天还没亮,所有人都睡得死死的。吴不赊没见过张武威,不过这难不倒他,摸到内宅,拍醒一个丫环,问得张武威宿处,说是歇在三姨太房里。丫环指了地头,吴不赊拍晕她,轻轻飘过去。
此时天热,窗子是开着的,打着竹帘,吴不赊轻轻掀起帘子,夜风一般轻飘进房。外间睡着两个丫环,内间呼噜声如雷,吴不赊走进去,只见一张大床上,光身睡着一条大汉,四十多岁年纪,高大魁梧,一脸的络缌胡子;床里间睡着一个年轻女子,也是全身精光,只在腰上搭着一点小被子,丰乳肥臀,白生生晃眼。吴不赊腹中情不自禁就是一热,还好,他虽没成亲,妓院隔三岔五也是去的,倒不是菜鸟,不至于流鼻血。
有丫环指路,吴不赊来前也大致问过张武威的长相,和这汉子差不多,应该错不了。吴不赊轻轻飘到床前,熟睡中的张武威浑然不知死期已至,光光的胸膛上,随着如雷的呼噜,一颗心一上一下怦怦地跳着,非常打眼,吴不赊左手一捂张武威的口鼻,右手同时击下,正打在张武威跳动的心脏上。
体内阴阳二气是同时动的,所以他出手一定是阴阳掌,左手阳,右手阴,打在心脏处,响声都没有,外表也绝不现半点伤痕,但张武威一颗心却给这一掌打得稀烂。张武威眼一睁,弹了一下,手都没抬起来,人已经断了气。因为被吴不赊捂着了口鼻,他也没能叫出声来,小妾虽与他近在咫尺,却是全无知觉。不过张武威那一抬手碰到了她,她打了个翻身,这个姿势太刺激了,双乳高耸,双腿还微微闭着,吴不赊忍不住轻吹了声口哨:“好一堆美肉,到明日,又不知要便宜谁了。”
他飘身出来,整个武威镖局上下还在沉睡着,谁也不知道总镖头张武威已是一具死尸。
第六章 捕头
“差不多个把月了,越青青姐弟不知到家没有,做生意讲究个诚信,得去看看。”吴不赊心下寻思,便往北飞,越家在阳城,距方城也有五六百里。吴不赊一面御风而行,一面寻思这些日子的经历:先想赚,借势扬名发大财,结果汪国丈派杀手,眼见要亏,突然碰上飘风子,大赚,却又碰上发神经的阴风煞,差一点血本无归,再又受王虎山仁义所感,头一次讲一把义气,结果又大赚了。
“这一趟生意,还真是惊险百出。”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大笑起来。有一只夜鸟,先见他在天上飞,以为是个伴,虽然看上去像个人,无所谓,这世间鸟人多着呢,不管,跟着。谁知他突然怪笑,夜鸟就吓了一大跳,嘎嘎两声抗议:这鸟人,走夜路你鬼笑什么?不知道鸟吓鸟,也能吓死鸟吗?夜鸟拍拍翅膀,转头飞去,不跟他做伴了。
太阳出来不多久,吴不赊便看到了阳城,远远地落下。世间修道之人成千上万,真正成道的万中无一,御风飞行,内行人知道是刚入门径,但普通百姓是不知道的。他若是直接在城里落下,可就要给人围着看了,或许有人叫神仙,但万一有人叫妖怪,当头给他一臭鸡蛋呢?那也太划不来了,亏本的生意,吴不赊从来都不做的。
吴不赊进城之后,肚子饿了,别看是在天上飞,也是个体力活。他先找间酒楼填饱了肚子,顺便问起越家的事。
越家姐弟还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到家已有十来天,名头大,店家也知道。听得越青青姐弟平安到家,吴不赊心中松了口气,这一趟生意圆满完成,终于可以结账了。
放下了心,吴不赊想了想,还是决定到越家看看。国丈当权,越家姐弟虽然回来了,不一定就没有麻烦,若能帮得上忙的,当然就要伸手帮一把,没麻烦,那就见面聊一聊,把自己中途失踪的事解释一下,这千里送遗孤的美名也就圆了。奸商永远是奸商,吴不赊偶尔热血上头,不代表改了奸商性子,就好比黄鼠狼偶尔不偷鸡只拖个萝卜走,并不表示黄鼠狼就改行吃素了。
越家在城北,有一座小小的宅子,院角有一株老槐树,也不知有多少年岁了,枯皮虬干,却是老当益壮,亭亭如盖,撑起满院的翠绿。吴不赊耳朵尖,远远的就听到院中有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就是越小虎的。他脑中现出越小虎那张虎头虎脑的脸,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这时院门开了,一个青年男子走了出来,还带着个童子,这青年男子二十四五岁年纪,长脸,面色有些苍白,但两道眉毛却很浓,儒生打扮,估计是个读书人,还有可能是个秀才。吴不赊最看不起秀才,包括赵老秀才在内。为什么?因为他爹打小要他读书赶考做官,第一个目标就是考上秀才,结果棍子打断八十根,私塾先生换了四十个,吴不赊愣是考不上,越考不上他就越看不起秀才:秀才算个屁啊,穷酸。当然,这话他只敢背地里说,至少当着赵老秀才的面是不敢说的。
秀才身后,越青青姐弟跟了出来,秀才看来是到越家做客的,越青青姐弟送客。吴不赊远远地看着,个把月不见,越小虎好像又长高了一截,越青青倒瘦了些,一个小女孩儿要撑一个家,看来不是那么容易。
吴不赊想等那秀才走了再过去,眼角却突然看到人影一晃。他一扭头,对街一个拐角处,几个脑袋探了出来,其中一个手中竟然端着一把弩,弩尖正对着那秀才的背。吴不赊吃了一惊,不及多想,纵身过去,耳中只听“铮”的一声,一点箭影急射那秀才后背。
吴不赊虽然讨厌秀才,但越家的客人就另说了。他眼睛盯着箭头,反手拨剑,一剑劈在箭头上,弩箭给一劈两断,跌落在地。
“吴大哥!”一眼看到吴不赊,越小虎顿时兴奋得大叫起来。比他更“兴奋”的是那几个杀手,眼见十拿九稳的一箭,竟被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吴不赊劈落了,顿时哇哇叫着冲了出来。一共三个人,手中都高举着明晃晃的长刀。
今日的吴不赊,可不是刚护送越家姐弟上路时的吴不赊了。最初那一次,三个山贼吓他个半死,这会儿却是气定神闲,先冲着越青青笑了笑,还夸了越小虎一句:“小虎好像长高些了呢!”最夸张的是,他居然把剑插回了背上,因为他从三个杀手的脚步中听出,这三个家伙功夫平常得很,最多只是三流货色,对付这种三流货色若还要用剑,那也太丢面子了。
“吴大哥小心!”见杀手冲到背后了吴不赊还在装酷,越青青担心了,惊叫一声。叫声未落,她眼里突然失去了吴不赊的身影,急忙眨眼,定睛再看时,三个杀手已躺在地上,吴不赊却在那儿懒洋洋地拍手。那情形,仿似刚搬了两个破麻袋,拍手上的灰。
“吴大哥你真厉害!”越小虎早已欢叫着冲过去,拉住了吴不赊的胳膊,喜滋滋地道,“吴大哥,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吧?哈哈,我姐姐早就猜到了,后来我也猜到了。”
原来吴不赊被阴风煞抓走后,他姐弟俩以为吴不赊是在暗中保护他们呢。这借口好啊,比被阴风煞抓走什么的要光彩多了,吴不赊多机灵一个人,立刻就跳上了这顺风船,笑眯眯地夸越小虎:“这样都猜得到,小虎真聪明。”
他一夸,小家伙越发高兴了,小嘴笑得咧开有烧饼大,对那秀才道:“高叔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吴不赊吴大哥,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的。”又对吴不赊道,“吴大哥,这位高叔叔是新任的阳城县令,知道我们回来了,特地来看我们的。”
不是秀才,是县令!县太爷啊!奸商本来是三分衿持的笑,立时换成九分热情的笑。不过不等他开口,那高县令已先上前施礼:“高秋远多谢吴壮士援手之德。”
“哪里哪里,高县令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吴不赊忙还礼,正要和这县太爷聊几句,拉点儿交情,忽听得搜嗖嗖连响,是弩箭破空声。
“小心!”吴不赊急叫一声,转身跨前一步,将越青青姐弟还有高秋远几个都拦在身后。但那弩箭既不是射高秋远,也不是射他或越青青姐弟,而是射那躺在地下的三个杀手。这箭射得极具准头,三个杀手一齐中箭,长声惨叫中,嘴中齐齐喷出黑血,几乎同时断了气。
中了箭会出血,但喷血就没道理了,而且喷的是黑血。吴不赊刹那就明白了:“毒箭。”他脚一点,身子如一只贴地飞行的雨燕般滑了出去,他就不信那放箭的杀手在他眼皮底下能跑得了,但他失算了,那杀手根本就没跑。他越过拐角,就见靠墙坐着一个汉子,眼睛还大睁着,却已经死了,嘴角渗着黑血。显然是服毒自杀,手边放着一具三发的连弩。
这些杀手功夫不高,却都是死士。吴不赊心中有些发冷:“这县太爷得罪的是什么人啊,心够黑的。”提了那汉子过去丢到地下,道,“这家伙服毒自杀了。”看着高秋远,却不吱声。高秋远或许知道这些杀手的来历,但吴不赊是个有眼色的人,高秋远若自己不说,他是不会问的。
高秋远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这会儿更白了,但明显不是吓的,他浓眉紧锁,眼中隐含怒意。越青青倒是有些怕,紧紧拉住越小虎的手,越小虎两眼却大瞪着,忽道:“吴大哥,我们到家了,不再要你保护了,高叔叔是好官,你帮帮他吧。”
给县太爷帮忙,这生意不赖。吴不赊心中怦地跳了一下,不过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吴不赊心中火一样热,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是微以眼光瞄着高秋远。见高秋远眉毛一动,吴不赊便知有意,心中一喜,静等高秋远开口,却见高秋远双手平抱,重重一揖:“阳城令高秋远,以阳城数万冤魂之名,请吴壮士援手。”
他这礼重,说的话也让吴不赊听不懂,什么叫以阳城数万冤魂之名?吴不赊忙伸手相扶,道:“高大人礼重了,却不知数万冤魂是何意?”
高秋远浓眉竖起,牙齿咬得格格响,说了原委。
阳城是个大县,地势平,田地多,人烟繁茂,但这两年天降灾祸,前年遭了水灾,去年却又遭了蝗灾,赤野百里,颗粒无收,上报郡里,下拨了一百万石救灾粮。一百万石粮食虽然少了点,若真的能全部发到灾民手中,倒也勉强能熬过春荒去,但运粮的船队进入阳城县境时,突然遭劫,一百万石粮食全被劫走。没了救灾粮,阳城数十万百姓顿时陷绝望之中,走得动的逃荒去了,走不动的只能以草根树皮裹腹,后来草根树皮也吃光了,只能干等着挨饿。数月间,阳城饿死的人多达四五万,原任县令遭参罢职。但原任县令上头有人,拍拍屁股走了,高秋远上任后却得到密报,劫粮的不是什么山贼劫匪,而是本地豪富周有财暗中派人干的。
周有财是阳城第一大户,家财亿万,还有个小女儿嫁给了襄南侯,财雄势大,一直以来都是目无法纪,气焰嚣张。他早屯集了无数的粮食,救灾粮来了,他的粮便卖不起高价,黑心一起,竟劫了救灾粮,再高价卖出。他发足了黑心财,却生生害死了数万百姓。高秋远得到密报后,着手调查,惊动了周有财。周有财先送好处拉拢,高秋远不理,又以言语威胁,高秋远也不怕,今日竟胆大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刺杀了。周有财如此无法无天,不会只刺杀这一次就算了,必然还有后手。高秋远要揪他出来,要替阳城数万饿死的灾民伸冤,只有请吴不赊出手相助,所以才行此大礼。
竟然劫了救灾粮卖高价!如此黑心,如此大胆,吴不赊听了,也是既震惊又愤怒,怒道:“这周有财也太歹毒了,高大人,你放心,你只管往下查,拿到切实的证据,活剐了这黑心狼。至于你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吴壮士云天高义,有吴壮士相助,必能查到周有财劫粮的铁证,将他刑之以法。”高秋远又施一礼,面上却有几分犹豫之色。吴不赊看出他似乎还有话说,道:“高大人莫非还有什么担心,尽管明言。”
“确实还有个不情之请。”高秋远略一犹豫,开口道,“要查案,靠我一个人肯定查不了,还要依靠下面的衙役,但周有财在阳城财雄势大,县中衙役都有些怕他,我竟是支使不动,一个月内连免了两个都头,都是一样,所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有些为难地看着吴不赊。吴不赊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竟想要他当捕快都头,心中大喜,面上不动声色,道:“高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要我做捕快都头?”
“实在是不好意思。”高秋远一脸欠疚,“要吴壮士屈就一个小小的捕快都头,确实有些不好开口,但如果吴壮士没有官身,就不好指使衙役,而指使不动衙役,这案子就查不下去,所以……”
高秋远以为,让吴不赊当一个县衙的捕快都头,是委屈了吴不赊,他却不知道,吴不赊是个见了衙役都要点头哈腰赔笑脸还要塞点好处的小生意人,现在居然能当上捕快都头,实是生平从未有过的风光。捕快都头虽然只是隶属于县令的役吏,不在朝廷官制之内,但好歹也是官面上的人,最主要的,跟着县太爷混,说不定能有个出身。
在后凉国,要做官,有四种途径:一是荫庇,从三品以上的官,子孙可以自动荫庇一个出来做官;二是考,考上了也能当官,这可能是最公平的一种,士农工商,人人可考,只要你读得起书,然后还能考得起就行。吴不赊他爹做梦都想吴不赊能中举当官,脱去商人的身份,可惜吴不赊做生意是天才,读书却是蠢才。三是军功,后凉开国时军功最重,不过这会儿重文轻武,军功已不受人看重,但好歹也是个出身;四是恩赏特荐。平头百姓,若是能立下特别的功劳搏下特别的名声,例如献个祥瑞什么的得到后凉王赏识,养个女儿妹子做了后凉王的妃子,再或者跟随上官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后凉王恩赏,上官推荐,也能得个小官。
前三者,吴不赊是没份的,但如果能跟着高秋远做事,立下功劳,高秋远赏识他,到高秋远再升几级,做到太守或者州牧,就可以给他个小官当当,然后自己再慢慢往上爬。当然,再怎么爬,大官也是当不了的,什么封候拜相是不可能的,能做到个太守都要老天爷打瞌睡,指头缝里漏他过去,否则别想。但对吴不赊来说,别说太守,只要能做到个县令,那都是祖坟上冒烟了。
不过吴不赊是个精明透顶的人,心中狂喜,脸上不会露出来,只是装出一脸正义的样子:“什么屈就不屈就,只要能把周有财这黑心狼绳之以法,做什么都无所谓。”
高秋远果然就一脸感动,越青青姐弟也是敬佩得两眼发光,这时已有几个衙役得信赶来,抬走尸体。吴不赊便跟高秋远回县衙,高秋远叫书办给吴不赊记了档,发了腰牌和一套公服,又召集所有衙役礼见上司。衙役有十七八个人,都是些歪瓜裂枣,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不过吴不赊倒是看了欢喜,好歹是咱的兵嘛。高秋远介绍了吴不赊,又发了一通官威,严令大家都要听吴都头调派,若敢故意刁难,大板子伺候云云,随后自去公干。
高秋远说得没错,这些衙役都是本地人,了解周有财的势力,也多少得过一点好处,知道是要对付周有财,都有点出工不出力,尤其对吴不赊这天上掉下来的都头,更是没什么好感。高秋远在无人吱声,高秋远一走,轰一下就炸了锅,三五成堆,唧唧喳喳,斜的斜眼,歪的歪嘴,把吴不赊当街上的猴子看,就没一个人过来跟他搭话。
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种场面就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惜吴不赊朝迎三江客,暮聚四海财,两眼赛夹剪,一舌通鬼神,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过?更何况此时身具玄功,更不把这种小场面放在眼里。他拿眼朝场中一瞧,立刻有了定见,这会儿换了身份,和气生财行不通,得换煞气来立威,于是打个哈哈:“诸位,是不是不服气啊?”
“不服气怎么着?”左面一条大汉斜着眼睛道。这大汉一嘴络缌胡满脸横刀肉,刚才高秋远着意介绍过,叫做焦三,是最先一任都头,一身蛮力,凶横粗野。
“不服气就给本都头跪到服气为止。”吴不赊笑嘻嘻的,身子一晃,焦三只觉眼前一花肩上一痛,仿似一座大山突然压在了肩上,双膝不由自主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随即身子麻木,手脚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再不能动弹分毫。
一下制住焦三,吴不赊抬眼四顾,依旧笑嘻嘻的:“还有谁不服气?”
“呀!”旁边一条大汉突地冲上来,毛拳带风,猛击吴不赊的脑袋。这大汉叫孟四,是焦三死党,也是做了几天都头被革了的。与焦三不同,焦三只是一嘴毛,这家伙却是一身毛,甚至每个指节上都生了一撮毛,所以说他打出的是毛拳。
毛拳看上去威风,其实不堪,吴不赊冷眼看得分明,伸指在孟四拳上一弹,孟四“啊”的一声惨叫,急忙缩手,生似给火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退,肩上又挨了一下,立刻并排和焦三跪在了一起。
“还有谁?”吴不赊笑嘻嘻的,一一看过去,这会儿众衙役再无人敢跟他对视。脸上是笑,怎么那么渗人呢,阴风惨惨,每个人都缩了缩脖子。
杀鸡惊猴的效果收到了,吴不赊嘿嘿笑道:“本都头要上街看看,买点被铺衣盖,哪位愿意陪本都头走一遭啊?”他斜眼瞟向一个瘦巴汉子,那汉子与他眼光一对,吓了一哆嗦,忙就赔下笑脸来:“小人王麻子奉承都头走一趟。”
“王麻子啊?”吴不赊点点头,“你那一脸麻子生得还行,匀称,本都头看了喜欢,这银子是赏你的带路钱,本都头若开心了,还有赏。”说着一挥手,一块碎银子飞出去,落在王麻子面前。
麻子竟然还有生得匀称一说,因为生得匀称竟然还有赏,王麻子都乐傻了,先前他说带路是被恐吓的,这会儿可是真心了,一把捞起银子,点头哈腰在前面奉承:“都头您老人家请。”
其他衙役也都傻了,看着吴不赊身影消失,只留下一院呆鸡。吴不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不信这些家伙不服。
果然,到吴不赊逛街回来,众衙役全改了脸色,一齐围上来,人人赔笑个个奉承,唾沫与马屁齐飞,口臭共巴结同色,焦三孟四也早跪软了,眼泪鼻涕齐下,哭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都头且饶小的贱命,小的一定惟都头之命是从。”
服了就好,吴不赊笑嘻嘻放两人起来。两人带头,伙了众人要给吴不赊接风。还真是贱啊,不打翻天,打了上供,吴不赊自然应允。
做奸商有四大要素,一要眼尖,是阎王是鬼,一眼要能认七分;二要心活,心中没个弯弯绕,那就难发滚滚财;三要皮厚,黑心,没良心,银子到手就安心;四要舌滑,活人说死不算本事,死人给说得活转来,那才叫功夫。
吴不赊是真正的奸商,无论心机口才眼色,都是麻溜当行,而这些衙役更不是什么好鸟,一顿酒下来,都觉相逢恨晚,个个拍胸脯表忠心:“只要都头一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吴不赊自然也表态:“只要大家齐心,帮高县令立下这一次大功,好处自然大大的。”
于是皆大欢喜,铁板一块,第二天高秋远升堂,一帮牛头马面杀气腾腾,竟是面目一新。高秋远大喜,对吴不赊又高看三分。
劫一百万石粮食,一个人是做不下来的,要一大票帮手,周有财财雄势大,直接抓他不可能,只有先抓边上的人,拿到了铁证,最后才能动周有财。先前衙役出工不出力,高秋远虽得密报,拿不了几个人,尤其核心人物一个拿不到,这会儿吴不赊带队,几天之内拿了上百人,报信的望风的劫船的运粮的屯仓的代销的,一根根线摸过去,根根扯到周有财,证据已是堆积如山。
这日高秋远与吴不赊商量,证据已经够了,定好次日动手。当天晚上,吴不赊正在院子里纳凉,心中忽生异感,扭头看去,院墙上现出一个脑袋,随即跃进一个人来。
此人是一个老道士,五十来岁年纪,枯皮脸,山羊胡,看人眯着眼,却是精光如电,手中一支拂尘,却不是用来赶灰的,乃是追魂夺命的利器。
吴不赊这些日子带队拿人,虽然也隔三岔五碰上个拼命的,但玄功高手却一个没见。周有财也派出过几帮杀手,同样没一个高手,吴不赊倒怀疑,周有财袋子里是不是全是假钞,请不来高手?但此刻与这老道眼光一对,吴不赊心下便暗叫一声:“来了。”
吴不赊慢慢起身,看着老道,四目对视,老道眼中精光大盛:“你就是阳城新来的都头吴不赊?”
“没错。”吴不赊点头,心中得意,“既然知道本都头名号,一百杀威棒的见面礼就算了,报名吧,本都头手底不拿无名之辈。”
老道气极反笑:“本真人一尘子,记好了,见了阎王记得报本真人道号,阎王爷或许会高看你一眼。”
“一尘子?”吴不赊微微一惊,一尘子他听说过,名头虽不如阴风煞响亮,也是邪道中的成名人物。他本身功力一般,但据说练有一只木精,颇为厉害,想不到竟被周有财请了来。
“小子知道本真人名号?”看到吴不赊脸上微露的惊讶之色,一尘子一脸得意,轻捋山羊胡,“识相的,自己了断吧,本真人留你个全尸。”
“全尸啊,那可多谢了,你老人家既然如此大方,那我就识相一点,自我了断了吧。”吴不赊口中叫,脚下向前挪了两步,右掌举起,反掌拍向自己顶心,堪堪碰到头顶,忽地往前一纵,一掌向一尘子胸口拍去。
一尘子老江湖了,当然没这么容易上当,冷叱一声:“找死。”拂尘一扬,兜头砸下,尘丝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吴不赊身子却是滑溜至极,掌到中途,人早已滑到一尘子身侧,阳掌变阴掌,无声无息抹向一尘子左肋。这一掌虽无声,但绵劲内蓄,真若给他打上了,一尘子只怕就要改名喷红子了,吐血喷红。
一尘子当然不会给他打上,拂尘斜划,吴不赊却又已滑开。
吴不赊出来纳凉,没带剑在身边,最主要的,他自家知自家事,所有功夫都是自学的,而且习练不久,不但精微之处揣摩不到,甚至手法都有些半生不熟,惟一有点自信的,就是追风步。追风步本来精妙,再阴阳变换,更是诡异难测,借追风步游斗,即便不胜,也绝输不了,这就是吴不赊的打算。
他的应对是正确的,一尘子虽然不是什么一流高手,但久历江湖,一根拂尘不但招法阴毒,打斗的经验更是炉火纯青,吴不赊真若是见招拆招,只怕二十招都撑不住,但他只跟一尘子缠斗,就像烂泥潭里的老泥鳅,滑不留手,一尘子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
一尘子也是个有眼光的,只斗了数招便看出了吴不赊的师门来历:“追风手?你小子是飘风子的徒弟?”一尘子并不知道飘风子已经死了,飘风子可不好惹,是他的徒弟,下手可就要有分寸了。但话一出口,一尘子马上又觉出了不对,吴不赊的掌法招式,确实是追风手,但力道却不同,一阴一阳,时阴时阳,变换不定。掌法也罢了,追风门的劲力到底是不是阴阳不定,一尘子没和飘风子动过手,也不确定,但吴不赊的步法就太怪了,追风步虽然变化多端,飘逸轻灵,但走的是直线,而吴不赊的每一步都是斜着滑出去的,走的是弧线,这个就绝对不是追风步。
一尘子心中没把握,拂尘猛地一划,将吴不赊逼开,喝道:“且住,小子,报上你的师门来。”
吴不赊嘻嘻一笑:“你不是知道了吗?”
“你真是飘风子的徒弟?”他虽然承认,但一脸奸笑,一尘子反而更没把握了。
“动手就动手,问那么清楚干什么?”斗得这么十几招,吴不赊对自己有信心了,却上了瘾,声落掌出,竟是中宫直入,直击一尘子前胸。
“猖狂!”一尘子大怒,拂尘一抖,软软的拂尘尖忽地扬得笔直,如无数个锋锐的枪尖,直刺吴不赊手掌。吴不赊当然不会直撞上去,掌到中途,早已变招滑开,两人复斗在一起,翻翻滚滚数十招,却没有一招接实的,但吴不赊的招法却是越来越熟练。不过也就是熟练而已,真若想和一尘子拆招,风险估计还是比较大,奸商做生意,有暴利绝对敢于冒险,但这种没什么利润的生意,他是不会冒险的,脚下便越发的滑了。
一尘子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估计是躲师娘床底下学出来的,招法都半生不熟,纯是拿他练手。可看出来也没用,吴不赊身法实在过于滑溜,又不肯拆招放对,招法再精妙,碰上个只围着你打转的,你有什么办法?偏偏那身法快速绝伦,想截都截不住,唯一的办法,或许只能仗着功力深厚,慢慢拖,拖到这小子力竭了,或可有机会。本来这是个主意,但一尘子拉不下这脸,他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和一个无名小子真要拖上个千儿百招,最终赢了,传出去也丢人。
武功上是拿吴不赊没办法了,一尘子一咬牙,探手从怀中摸出个葫芦。那葫芦有拳头大小,色做紫红,他拂尘一划,将吴不赊逼开一步,顺手拔了葫芦塞子,一道青光从葫芦中射出来,约有两三丈高下,其粗如柱。
其实他一摸葫芦出来,吴不赊就在往后退了,一尘子摸葫芦绝不是打着打着嘴馋了,要摸粒蚕豆出来吃吃,必然是放法宝助力。想到法宝,吴不赊情不自禁就要唉声叹气了,除了济世金蝉,师父大人什么也没留给他,想哭啊!
叹着气,他一滑退开数丈,瞪大了眼睛。他想看看一尘子放的到底是什么法宝,莫非是传言中的木精?好的灵物难觅,即便觅得灵物,想练个法宝出来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极少有人能拥有两件法宝的,当然,像追风囊这样的没什么大用的法器不能算。所以一尘子放出来的,十有八九就是仗以横行江湖的木精。
光柱一出,一尘子厉叱道:“木老现身!”
随着他叱声,葫芦中飘出一个人来,开始只有拇指大小,见风即长,刹那长成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立在青光中,看不出多少年纪,一身青衫短褂,头上包一块四方巾,也是青色的,右手握一把手斧,左手横持一物,细一看,好像是把凿子。吴不赊倒奇了,看这身行头,好像是个老木匠啊!
吴不赊现在可以确定了,这老木匠必然就是木精,暗里凝神,看那木精如何动作。木精对着一尘子虚抱一拳:“见过真人,请真人法旨。”
一尘子向吴不赊一指:“拿了这小子。”
“遵令。”木精一躬身,眼光向吴不赊扫过来,身子一纵,跃出青光,闪电般向吴不赊扑来,身到中途,手斧扬起,兜头急劈。身法之速,劲力之强,竟似不在一尘子之下。
“难怪江湖传言一尘子练的木精了得,果然名不虚传。”吴不赊心下暗凛,急步滑过。木精一斧不中,左手凿子跟着急刺,吴不赊再闪,木精右手斧反手又劈了过来。吴不赊不敢近身,索性只围着木精游斗,一面还要提防一尘子,一尘子好像觉得动用法宝对付吴不赊已丢了身份,倒没有上前夹攻,只是立在一边观战。
吴不赊心中倒奇了,这木精功力不弱,招式也古怪,但若说强过一尘子去,却也不至于,一尘子拿吴不赊无可奈何,这木精既不比一尘子强,那同样也对付不了吴不赊,一尘子放他出来做什么?
吴不赊心中奇怪,脚下不停。木精一斧斜劈,吴不赊一滑,到了木精侧后,眼前忽地一花,那木精背后竟又生出一只手来,却拿着一把锯子,照着吴不赊脖子便锯过来,仿佛吴不赊的脖子是根烂木头。
吴不赊猝不及防,急往后一闪,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木精怎么会有三只手呢?细看,确实是三只手,三只手不是小偷吗?吴不赊刚要笑,木精右肩又生出一只手来,这回拿的是个刨子,照着吴不赊脑袋就刨。
脑袋又不是木头,刨什么刨?吴不赊郁闷,急闪,只听吱吱声响,木精肩头又生出两只手,一手持墨斗,一手执角尺,全是木匠的家伙。生手还不算,另外还多生出两个脑袋来,竟是三头六臂,这下无论吴不赊往哪边闪,木精都能看见,更不需要转身,六只手抡着全副的木匠家伙,劈头盖脸打来。
这木精竟是如此玄异,吴不赊再也近身不得,也无法再像先前般游斗。往哪儿游啊,人家到处是手,往左闪左边兜过来,往右滑右边人家正等着,除了转身逃跑,再无办法。
“果然是好宝贝。”到这会儿,吴不赊终于知道一尘子为什么把木精放出来自己还不插手了,以木精这三头六臂的身手,又哪还用得着他插手?
这架没法打,两只手怎么和六只手打,吴不赊转身就跑。他可以肯定,木精哪怕再生出六只脚,想追上他却是没有可能。
他又错了,木精根本没追,嘴里“呀”的一声叫,那持凿的手突地暴长,一长十余丈,跟着吴不赊身影,闪电般戳过来。
吴不赊一直没用摄风术放风虎,风虎威力虽强,但道术不是法宝,消耗的纯是本身的功力,他功力又不是很浑厚,若不能一击而中,那就输定了,所以他要找一个机会。本想着闪身而逃是个机会,他逃,木精和一尘子必然要追,以他身法之滑溜,无论木精还是一尘子,必然都追不上他,给他拖疲了,就可借机下手,他却想不到木精还有这一手,手臂会突然变长。吴不赊猝不及防,避无可避,眼见木精一凿就要在他后心上凿一个透明窟窿,却听一尘子喝道:“不要伤他性命。”
木精手中凿子堪堪刺到吴不赊后心,闻言手腕一转,倒转凿柄,重重戳在吴不赊的大椎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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