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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jkun资源站 发布时间:2024-09-02 06:20:04
第七十章 夺权
花秃尾下山,进了一家客栈,有一个汉子在等着,花秃尾做了个手势。那汉子一点头,翻身上马,急驰出去。花秃尾却往镇东来,吴不赊跟着他来到镇东一间客栈,刚进入左跨院,只听一个声音叫道:“摇尾!”
花秃尾应了一句:“是我,族长。”那个苍老的声音道:“是秃尾啊,摇尾呢?”
花秃尾道:“我不知道,我先也想找他喝酒来着,找了一圈儿没找到。”
吴不赊也进了院子。窗子是支起的,里面靠窗坐着个老者,五十来岁年纪,正一个人独酌。这老者叫花长眉,是西洼花马一族的族长,向姜连枝买过货。
吴不赊想:“原来都是西洼花马。”
花长眉“哦”了一声,喃喃道:“这小子又到哪里灌猫尿去了……秃尾,收拾一下,早点儿睡,明天一早回去。”
花秃尾应了一声,自进房去了。
花长眉房中有个服侍的小子,十四五岁年纪,瘦瘦小小的,却很精神,道:“族长,我再去找找摇尾大哥吧?”
花长眉哼了一声,脸上微有怒意,过了一会儿道:“你去找一圈儿,让他早点儿死回来!”
“是。”那少年应声出房。花秃尾听见响声,探身出来,道:“小四儿,你去找摇尾啊?去西头那边的酒店找找看,东头我找过了。”
“好的。”小四儿应了一声,却又回了一句,“摇尾大哥平时不这样的啊,也不知今儿怎么了。”他这话,明显是说给房中的花长眉听的。吴不赊暗笑:“这小四儿倒乖巧,看来和那摇尾巴死鬼关系不错。”
小四儿出门东去,吴不赊顺脚跟着。小四儿见酒店就进去找一圈儿,花摇尾僵手僵脚地在后山土里埋着呢,怎么能找得到!吴不赊跟到一个无人处,一纵上前,跃上小四儿肩头,左爪在小四儿后脑一敲,小四儿晕了过去。吴不赊也不化出人身,就用猫爪提了小四儿的脖子,掠向后山。
到林子里,吴不赊放开小四儿,与他脸对脸。小四儿悠悠醒转,方睁开眼睛,眼光就是一直。这是吴不赊用的一个转魂术,可控制人的心神,被转魂术控制的人,形如呆傻,问什么就会答什么,要他做什么就会做什么,术一消,醒来就像做了个梦,梦中情形却一概不知。
花秃尾暗害花摇尾,似乎另有苦衷,引起了吴不赊的兴趣,他本来想用转魂术问花秃尾的,听出花秃尾房中还有人,一时难以下手。
小四儿中了转魂术,问什么答什么,竹筒倒豆子,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吴不赊当然首先问花秃尾为什么要杀花摇尾,可小四儿根本不知道,吴不赊也估计他不可能知道,看刚才的情形,包括花长眉在内,没人想到花秃尾会杀了花摇尾。问不出原因,吴不赊突地想到一个好玩儿的主意,问起了花摇尾的事,当然,也杂夹着把花马族的事问了个七七八八。
花马族总计有十多万族人,散在天马原上,西洼花马族这支算是比较强盛的,有近两万族人,仅精壮男丁就有三四千。族中有族兵,设了五个百夫长,说是百夫长,真到战时,一个百夫长至少可统领三四百人。花摇尾、花秃尾都是百夫长,在族中均有勇名,不过花摇尾名气比花秃尾更大,与族长的儿子花逐天并称西洼双马。花摇尾父母都已经过世,也未娶妻,先有一个相好的姑娘,本来说定了亲事,那女孩儿却被镇守使抢去了,花摇尾就一直没有娶妻。他和小四儿关系不错,平时都当小兄弟带在身边的,所以小四儿出来寻他。
没什么问的了,吴不赊把小四儿提回先前的街面,收了转魂术。小四儿眼珠儿一动,觉得脑子有些发晕,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了,转头看了一下,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句,又继续往前面酒店里去了。
吴不赊已有主意,不再跟着他,径去后山,到花摇尾埋骨处,把花摇尾从土里翻出来。找了团泥巴,和着水揉得粘手了,细细糊在花摇尾脸上,摄风吹干,轻轻揭下来,便是一个泥脸儿。他把泥脸儿蒙在自己脸上,随形变化,再揭下泥脸儿,他一张脸,竟变得和花摇尾一模一样了。
今日的吴不赊,可任意变形,但变陌生人容易,变成别人熟悉的人,细处便不易掌握,先以泥巴拓了泥范,自己再因范变形,那就不会有差错。变了脸,再变身容易多了,高矮胖瘦相同就行。花摇尾又没娶妻,若娶了妻就麻烦点儿,回去同房,身上或有暗记,胎纹、伤疤什么的,枕边人会看出来,没这个担心,细处就不必去管。
脸蛋、身材全都变过,再换上花摇尾的衣服,弓箭、腰刀带上,把花摇尾光溜溜的尸身往土坑中一推,翻土埋了,另一个似模似样的花摇尾便出来了。
“那秃尾巴马明明亲手射死了摇尾马,还亲手把他埋进了土中,摇尾马却又突然现身,秃尾马不知会是怎么个想法。”想着花秃尾见了自己这假花摇尾的精彩神情,吴不赊一时忍不住大笑,却突然想到一事:“啊呀,这戏要唱下去,还是有些难呢,得想个法子。”
无论是花长眉还是小四儿,对花摇尾都是熟悉至极,吴不赊虽然从小四儿口中问到了花摇尾的一些事,可如果跟他们回去,长期相处,生活中的细节很有可能露出马脚。他不是怕,只是露出了马脚就不好玩了,不过他脑子里的主意多得是。至于花秃尾,嘿嘿,自有法子对付,若不是想看看花秃尾见了他这假花摇尾的精彩神情,这会儿就可以摸过去把花秃尾悄无声息地干掉,不过看了戏再动手也不迟。
既然要看戏,白天更清楚,也就不急,吴不赊先打了一只野鸡烤着吃了,第二天天亮,这才施施然往店里来。进店,花长眉一群人在大堂里吃早饭,花秃尾也在,另外还有七八个汉子,估计都是花长眉带来的花马族人,小四儿也在。
小四儿最先看到吴不赊,喜叫一声:“摇尾哥,你回来了。”
另几条汉子都向花摇尾看过来,纷纷打招呼。花长眉扫了一眼,哼了一声,脸上有明显的怒意。花秃尾是斜对着店门的,吴不赊进门时,他正在专心对付一个羊肉大饼,把大饼卷了,夹一根大葱,在肉汤里蘸一下,咬一口,再夹一块酱牛肉,吃得津津有味儿。小四儿叫“摇尾哥”,他恍若未闻,或许听见了,但在他心里,花摇尾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绝不可能再在店里出现,也就没把小四儿的叫声当一回事。不过当花长眉哼了那一声后,他突然有些醒悟,好像是真的不对,难道花摇尾真的回来了?不可能啊!难道那一箭没射死花摇尾,他又从土里钻出来了?
他抬头,向吴不赊看过来,脸色霍地一变,眼光霎时就直了。吴不赊就想看他的戏,笑嘻嘻地走过去,一直走到花秃尾身前,故意把声音放轻,轻飘飘地叫道:“秃尾。”
花秃尾没应声,他的眼光从吴不赊脸上移下来,移到他咽喉处,那里光洁油亮。为什么油亮?吴不赊这人,说实话有点懒,以前要上颜如雪三女的床,还天天洗澡,一番遭遇下来,加上旅途也不太方便,这一路便不知洗澡为何物,发油光便也纯属正常。光洁呢?喉头处皮肤完整光亮,没有半点儿疤痕。
怎么可能!昨夜明明挨了一箭啊,整个脖子都被射穿了,后来为了好埋,还把箭支拔了出来,扯出一个大洞。花秃尾清晰记得,铁箭头拔出来时创口皮肉翻开的样子,可现在为什么没有?
花秃尾伸出手,似乎想去摸吴不赊的喉头。吴不赊也不躲,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花秃尾手伸到一半,身子猛然站起,喉中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叫:“鬼……”仰天便倒,带翻桌凳,稀里哗啦一阵响。他倒在地上,却再没动弹一下,两眼大张着,嘴也半张着,嘴里还含着一口大饼。这也是他刚才声音低哑的原因,这口饼却再也吞不下去,竟是活活被吓死了。
花秃尾突然倒下,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唯有吴不赊暗笑:“竟然吓死了!不错,好玩。”
“秃尾!秃尾……秃尾死了。”几个大汉边扶边叫。花长眉哼了一声,听得情形不对,这才变了脸色,过来一试呼吸,也吃了一惊,一时好一阵乱,揉了揉胸。有人去花秃尾嘴里掏大饼,有人叫灌姜汤,还有人叫请大夫,甚至有人叫请僧道的。花秃尾却是死得透透的,脸上现出青色,那是吓破了胆。
花长眉把吴不赊拉到一边:“摇尾,到底怎么回事?”吴不赊早有主意,只是嘻嘻笑,叫道:“秃尾,喝酒。”
“什么?”花长眉脸现怒意,“你傻了不是?”
吴不赊仍是嘻嘻笑:“秃尾,来,我敬你。”端过一碗酒伸向花长眉。
花长眉这下觉出了不对,他倒是个杀伐决断的,伸手“啪”的给了吴不赊一个老巴掌。
对神迷了的,猝然打一巴掌,说不定就能醒过来,花长眉是个有经验的,这样处理非常妥当。吴不赊却被打得咬牙切齿,暗里大骂,为免露出破绽,他想到的法子就是装傻。他本来算定花秃尾在看他装傻后,为免暴露,必会替他掩饰,事后必然再一次暗杀他,也就有好戏可看,结果花秃尾直接被吓死了,出乎他意料之外。而花长眉扇他巴掌,则是第二个意外。嘿,这一巴掌是白挨了,如果不醒,保不定花长眉还会有第二巴掌,吴不赊心思灵动,也学一下花秃尾,往后就倒。
“摇尾哥,摇尾哥!”小四儿最关心花摇尾,急在后面扶着,吴不赊不能装晕,若是晕过去,天知道会灌他些什么,那个不好玩。他摇摇脑袋,看着小四儿,眼里装出迷茫的神色,迟迟疑疑地道:“你……你是小四儿?”
“是我啊,我是小四儿。摇尾哥,你这是怎么了?”
吴不赊不理他,装作有些糊涂地四下乱看,看到花长眉,他眼光直了一下,凝着眉细看,仿佛不认得花长眉似的。花长眉早觉出了不对,竟也紧张起来,死死盯着他。吴不赊同样以迟迟疑疑的语气道:“你是族长?”
他能认出人来,还算好,但绝对是出了问题,花长眉心中叫苦,点头道:“是我。”眼光一凝,“摇尾,你是怎么回事?昨夜你到哪去了?碰到了什么?”花秃尾死,吴不赊扮的花摇尾傻,花长眉认定,两人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
“昨夜?”吴不赊装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昨夜我和秃尾喝酒来着。”他脸色突地一变,“秃尾,你为什么打我,你喝醉了吗?”说着,却又嘻嘻一笑,“你这个醉鬼,喝醉了打人,打得我脑袋好痛。”
他东一句西一句,花长眉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足够的信息。昨夜花秃尾其实找花摇尾喝酒了,然后还打花摇尾的头,花摇尾今天这个样子,铁定和花秃尾有关系,那花秃尾是怎么回事呢?花秃尾是被吓死的,再联想到他死前叫出的那个鬼字,花长眉全明白了。花秃尾找花摇尾喝酒,然后暗害他,打他的头,自以为打死了花摇尾,埋在了什么地方,不想花摇尾突然复活了,花秃尾以为花摇尾是变了鬼来找他,所以吓死了。这个推论还有个佐证,就是吴不赊衣服上到处沾着的泥土,这一身,明显是刚从土里面钻出来。
“该死的。”花长眉自以为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勃然大怒,居然冲着花秃尾的尸身狠狠踹了一脚。其他人还没明白,讶然看着他。花长眉铁青着脸道:“他昨夜明明和摇尾在一起喝酒,然后暗害摇尾,埋在哪个地方。不想摇尾没死,今天自己回来了,他以为是摇尾的鬼魂找来,活活吓死了。”
他一解释,众人全明白了,纷纷怒骂。小四儿表现最激烈,竟也学着花长眉的样子在花秃尾尸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吴不赊暗笑,还装傻,嘻嘻笑道:“秃尾,哈哈,我找到你了,不许跑,再喝三碗。”端一碗酒,要和花秃尾的死尸干杯。
“小四儿,你照顾摇尾。”花长眉脸有忧色,“摇尾被这黑心贼打了,脑子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这话吴不赊最爱听了,小四儿过来扶着,他也不拒绝,嘻嘻笑着说:“喝酒,喝酒!”
“我们走。”花长眉也没心思吃早餐了,让人背起花秃尾的尸体,一行人出了花马镇。吴不赊装傻,又不装全傻,装全傻又不太好玩不是。马依然会骑,不停地嘻嘻笑,还认得人,又好像记忆不全,这一来,所有的破绽全掩盖了。他玩得兴高采烈,姜连枝和众镖师却是在花马镇猛找他。吴不赊哪去管那么多,他就是找乐子玩儿,这边有得玩,那边一切不管,再说,那边和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从花马镇到西洼,有一百多里,快马急赶,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了,这会儿也没事,又驮着花秃尾的死尸,吴不赊假扮的花摇尾脑子又好像有问题,马颠急了怕对他不好,花长眉便吩咐慢慢走。中午打了尖,还有好几十里路,正赶着路,忽然见一骑从对面飞奔而来。眨眼间,来人已飞驰到近前,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若是花摇尾,自然是识得的,吴不赊却是不识,但能看出来来人是个信使。
信使一头一脸的汗,抹成了一张五花脸。花长眉一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信使张了张嘴,喑哑无声。他喘了口气,勉强出声,却极为嘶哑,从西洼到这里,不过数十里地,累成这个样子,可见事情的急切。
“族长,几位长老请你赶……赶快回去。”信使又喘了口气,才把话说完,“少族长要向你挑战,另立族长。”
“什么?”花长眉面色大变,“这孽畜,岂有此理!”小四儿等人也纷纷色变,却是不敢出声。花长眉略一凝神,向带着花秃尾尸身的族人一指,道:“你带花秃尾的尸体慢慢赶回来。”又看小四儿,“摇尾可能赶不得急途,你也慢慢走,其余人跟我走。”一打马,当先驰出,众族人随后跟上。
那信使带着马打了个圈儿,看一眼吴不赊,又看一眼花秃尾的尸体,眼中有讶异之色,一打马,竟又强自跟了上去。
少族长要向花长眉挑战,另立族长……吴不赊不明白,问小四儿:“刚才他说什么,要另立族长,族长不好好地在这里吗?为什么要另立族长?”小四儿一脸怒色:“少族长太过分了!老族长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伙儿好,他竟然要向老族长挑战,想废了老族长。简直岂有此理!”
“少族长向老族长挑战就可以废了老族长吗?”吴不赊大是不解。小四儿讶异地看着他:“我们天马族一直有这个规矩啊,只是极少用,摇尾哥你不记得了?”
破绽出来了,吴不赊忙伸手抚头:“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但我头痛得厉害,不能想事,一想事,脑袋就像要炸开了。啊呀,好痛,痛死我了。”小四儿慌了,忙道:“摇尾哥,你快别想了,我说给你听。”要的就是他这话,吴不赊点头道:“也好。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想事就头痛,这可怎么办啊?”小四儿安慰他:“摇尾哥你莫急,你是脑袋受了伤,慢慢地就好了。”随即说了天马族这个挑战族长的规矩。
天马族带着马的禀性,如果谁觉得族长不合格,或者有谁自觉比族长强,就可以向族长发起挑战,如果成功,他就可以成为新族长。以前这种挑战常见,但近几百年来,文智渐开,规矩渐多,这种挑战就少见了,但也不是没有。花逐天向他老爹花长眉挑战争夺族长之位,虽然有些无礼,但也符合天马族的老规矩。
“老族长年纪虽大,功夫可没搁下,少族长能赢得了他吗?”花长眉虽整天愁眉苦脸、忧虑深重的样子,可一举一动,沉稳有力,上马下马,干脆利落,身手显然不弱。
小四儿又讶异地看他一眼,不过马上就想了起来,道:“老族长功夫是没搁下,不过少族长年轻力壮,近些年比武,除了摇尾哥你,没人是他十合之敌。族长自己也说过,即便是当年他最壮盛之时,也不一定能稳胜少族长,何况是现在。”说到这里,他眼光突地一亮,道,“摇尾哥,少族长若真向老族长挑战,不如你也向他挑战吧,你赢了,你就是族长了。”
“我可以向少族长挑战吗?”
“当然可以啊,只要老族长接受了挑战,那么任何人都可以挑战,你当然也可以向少族长挑战。”
“我只怕不是少族长的对手呢。”
“摇尾哥,你别骗我了。”小四儿笑,“这些年你和少族长比武,虽然你没赢他,可也从没输过。大伙儿包括少族长都知道,你是看在老族长的面子上,故意让着他呢。”说到这里,他突地咦了一声,“怪了,少族长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啊,怎么突然就敢向老族长挑战了呢?他对老族长不满意,可摇尾哥你是老族长最看重的人啊,他不怕赢了老族长却输给了你,最终白忙一场吗?”
他没想清楚,吴不赊却已经全明白了,少族长花逐天对老族长花长眉不满,要推翻老族长取而代之。不过花逐天也不是傻子,知道花摇尾要强于他,一直不敢动手,昨夜花秃尾暗算花摇尾成功,那个骑手便是去给花逐天报信。花逐天得了信,最大的竞争对手死了,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发起了对族长之位的挑战。
“花摇尾不傻啊,也猜出了这个原因,花秃尾怕他喊出来,最终一箭射死他。花秃尾死,固然是吓的,只怕也是急的。呵呵,好玩啊,太好玩了。”想到随后的一连串好戏,吴不赊差点儿就手舞足蹈起来。
不过还有些事吴不赊不明白,道:“族长其实不错啊,少族长怎么就对他不满意呢?啊呀,头好痛。”
小四儿忙道:“摇尾哥,你别用脑子……这还不是尸莲王引起的,祸根其实是那什么西门紫烟。少族长这么做,其实也是不得已,一部分长老支持他,也是有原因的。”
吴不赊猛然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脑子重重震了一下:“西门紫烟?”他好像想到了很多东西,但又仿佛隔着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楚,竭力去想,脑子里念头纷起,却是真的头痛起来,双手抱头呻吟。
小四儿急了:“摇尾哥,你没事吧,你没事吧?要不下马歇歇?”
吴不赊先前吃过念头纷涌的大亏,虽然不甘心,也只得放弃,深呼吸三口,意念移开,摇头道:“我没事。你说,到底怎么回事,那西门紫烟又是什么人?”
小四儿看他确实没事,放下心来,道:“那西门紫烟是赵国未来的王妃,尸莲王闻得她美貌,向赵王求婚,赵王答应了。尸莲王非常开心,听说西门紫烟有紫凤之称,便下令建凤阁龙楼,以迎娶西门紫烟。凤阁龙楼规模极大,要的物资民夫极多,尸莲王不但到处抓夫,还在各族大肆搜刮物资金银。就我花马族来说,要上缴的物资金银竟是往年的三倍。老族长忍辱负重,西门紫烟到底只有一个,尸莲王也不可能年年娶妃子,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次亲来花马镇,也是想买一件贵重礼品送给那搜刮的官员,让他们多少抬一抬手。可少族长年轻气盛,受不了这个气。以前的一些事他看不惯还能忍,这一次实在太过分,他实在也是不能忍了才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好像记起来了。”吴不赊随口敷衍,口中喃喃:“西门紫烟,西门紫烟。”但这个名字却像晨雾里的春花,似隐似现,怎么也看不清楚。
西门紫烟嫁给尸莲王,这是怎么回事呢?说起来,和吴不赊还有一点儿关系,或者说,其实一切都是他引起的。
赵国在吴不赊手底下两次大败,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这就让赵国的老对手看到了机会,几乎是一听到赵国在双余城下的败讯,燕、齐、楚三国就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齐、楚还好,这两国都受到吴国一定的牵制,燕国就不同了。燕国和赵国是世仇,在赵国手中吃过不少的亏,这会儿有了机会,哪会不趁机找回来。赵国败兵还没返回国内,燕国就调动大军对赵国发起了攻击。赵国为攻打吴不赊,抽空了国内兵力,抵挡不住燕国优势兵力的攻击;连失三十余城,还是从西面紧急抽调精锐边军东下,这才扼住燕国的攻势。燕国攻势虽被压住了,燕国的胜利,却让其他国家看到了赵国的虚弱,无论是楚还是齐,都在往边境增兵。
在这三大国向赵国施加压力的同时,尸莲国也来凑热闹。上次赵炎忽悠尸莲王,说云州遗族圣女颜如雪如何如何漂亮,鼓动尸莲王出兵,结果赵国自己先败了,尸莲国独木难支,也只好收兵。但尸莲王对颜如雪的色心却被勾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西门紫烟的艳色,本来也只是流流口水而已,现在赵国势衰,尸莲王立刻化口水为行动,要赵炎把西门紫烟给他送过去,否则就要提兵自己来抢。赵国面对燕、楚、齐三国的压力已经焦头烂额,几乎抽空了西北防卫尸莲国的边军才勉强撑住,这会儿尸莲国若出兵,大赵非亡国不可,赵炎没办法,只好答应。
这里又要说到西门紫烟,云州遗族那件事上,赵炎的做法让西门紫烟非常恼怒。西门家世代出后,几乎是她一出生,就已注定了王后的名分。就她自己来说,也不反对嫁给赵炎,但因为云州遗族这件事,西门紫烟却改变了想法。当时赵炎一登基,就向西门家求过亲,希望能立西门紫烟为后,西门紫烟坚决不同意,赵炎也拿她无可奈何。西门紫烟为什么却同意嫁给尸莲王呢?这也是没办法,她自己可以耍小女孩脾气,但西门家扎根赵国,面对赵国有可能的亡国之祸,她没得选择。她不愿嫁给赵炎,赵炎没办法,可赵国大难,西门家却不能不出力。一个人对婚姻的选择和一个家族对国家的忠诚,完全是两回事,甚至西岳帝君也在侧面劝西门紫烟作出牺牲。赵国若真的亡国,不但西门家完蛋,西岳帝君这个位置也坐不稳,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西门紫烟都没有办法推托,她只有答应。
尸莲王得知赵炎答应了亲事,狂喜,一面提大军压迫楚国边境,给赵国减轻压力,一面下令修一座凤阁龙楼以迎娶西门紫烟。凤阁龙楼修得大,便有了对辖下百姓的死命搜刮,而花长眉父子,一个想忍辱求全,一个想奋起反抗,也就有了花秃尾暗害花摇尾,然后花逐天向花长眉挑战的事,而吴不赊却刚好碰上。
吴不赊若记忆不失,听了西门紫烟的事,必然会飞速赶回去。云州遗族那件事上,西门紫烟后面的态度,让吴不赊心生好感。后来颜如雪被逼着嫁给尸莲王那件事上,正是西门紫烟的及时通知,吴不赊才得以及时出手救下颜如雪并最终拥有颜如雪,这让吴不赊更是心怀感激。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西门紫烟落到尸莲王手里,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件事,实在不行,哪怕像上次救颜如雪一样,直接出兵赵国。总之一句话,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他现在本体记忆并未完全醒转,只是复苏了一部分,最初听到这个名字震了一下,却想不起来更多。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一个,这件事很好玩,狠狠凑一脚热闹再说。
大致搞清了事情原委,吴不赊可就不想拖在后面装病了,万一错过了热闹怎么办,急道:“小四儿,我们赶上去,去给老族长帮忙。”
小四儿有些担心:“你的伤?”
“没事。”吴不赊一打马,抢先疾驰出去,小四儿慌忙打马跟上。
吴不赊不要命地催马,不多会儿就赶上了花长眉一行,一路疾奔回去。
吴不赊远远看到一座山,不高,山名西洼峰,峰西有洼,西洼花马族便是由此得名。大大小小的房屋依山而筑,住有一万多人,房屋看上去相当密集,不过都十分简陋,没有几栋好房子。
吴不赊急火火地赶上花长眉,是想着花长眉一回家就会和花逐天打起来。其实哪有这样的事,向族长挑战,事涉族长的更替,岂同等闲。花长眉回来,先要了解事情的原委,询问族人尤其是族中长老的反应,才能相应地作出决定。
西洼花马一族,有十多个长老,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或者大家族的家长。这些长老中,约有半数是支持花逐天的,另外半数虽然支持花长眉,但族中后辈向族长挑战以争夺族长之位,符合祖制,这些支持花长眉的长老也没办法反对。花长眉当然也没办法反对,大致问了一下情况,当场表态,次日在祖祠宗庙前接受挑战。
吴不赊跟在花长眉身边,眼见今天没什么戏看了,大为失望。天黑了,人也散了,他才想起一件事:他不知道花摇尾住哪里。不过这个好办,小四儿一直跟着他呢,他假说头突然痛了,要小四儿扶他回去休息,嘿嘿,这不就到了花摇尾房里了。
花摇尾的住处显得很寒酸,就一个小院子,三间半石半土垒成的茅草房。其实这还算好的,花摇尾是百夫长,有一定的权势,族中有不少人还住不上这样的房子,就是一个帐篷一驾大车,那便是一个家了。不仅西洼花马如此,整个天马族,白马、黑马、青马、红马,都差不多,穷啊,整个天马族都穷,被尸莲王压榨得太厉害了。
不过吴不赊是不在乎住房的,他只图热闹,回房一躺下,他心里便琢磨开了:“没看见那个花逐天,那小子能说动花秃尾杀了花摇尾再动手,有胆有谋,是个角色,倒不让人太失望。明天花长眉接受他的挑战,他会不会今夜暗里对他老子下手,就像对付花摇尾一样?”
想到这里,吴不赊兴奋起来。小四儿一直就是跟着他的,就住在隔壁。吴不赊招呼一声,说要睡觉,吩咐小四儿不要来打拢他,随即摇身一变,变成只大黑猫,从窗子里穿了出去,径往花长眉住处来。
其实花逐天既然明里向花长眉挑战,自然想要光明正大地战胜花长眉,族人才能心服,若用诡计,族人不服,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吴不赊这么想,纯粹是睡不着,无聊乱想,但有时候,无聊也有无聊的好处。吴不赊摸到花长眉的住处。花长眉身为族长,住得只是比花摇尾略好,一个两进的院子,也是泥石墙,茅草顶。花长眉站在院子里,正在练刀。无聊带给吴不赊的好处,就是花长眉的刀法。
吴不赊脑子里妖怪聚堆,各种武功也是多到打堆,但他想的是要在明天的挑战中插一脚,凑一下热闹,这些妖怪的武功他却不能用,说花摇尾被花秃尾打伤了脑袋,脑子不灵光,记不清事可以,但说伤了脑子却出来一堆奇招怪式,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尤其要是这些功夫很厉害,那就更要命,谁都要拿砖拍自己脑袋了。自己拍不算?行,找人互相拍,别给咱省力,拍得越厉害,越出功夫,拍死了算我的,那整个西洼花马就热闹了。吴不赊要凑一脚,只能用花摇尾的功夫。可花摇尾的功夫吴不赊不会啊,花长眉这一练刀,瞌睡送上枕头,再好不过。花摇尾打小父母双亡,差不多就是花长眉带大的,刀法武功也是花长眉所教,他的刀法和花长眉一样,没人会怀疑。
花长眉的刀法大开大阖,招法不多,来来去去,不过二十来招,但简洁实用,颇具威力。花长眉练了几遍,出了一头汗,收刀回房歇息,不多久便传来很响的呼噜声。
吴不赊却舍不得回去,捡了根棍子,便在院子里把花长眉的刀法学了两遍。他也不变回人身,一只猫,直立着,右爪抓着一根棍子舞来舞去,嘴角不时还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妖异啊,有那胆小的撞见,非吓破胆不可。
吴不赊脑子里武功多,对花长眉这种简洁的刀法,每一招他至少都有十种以上的破法。花逐天的武功是花长眉亲手所传,纵有变化,不会太大,吴不赊同样也可以轻易破掉花逐天的刀法。不过这种破法要藏在花摇尾的刀法中,这也不难。吴不赊嘴角诡异的猫笑,就是他能成功改动花长眉的刀法,似是而非,却刚好又是花长眉刀法的克星。明天花逐天见了这种刀法,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精彩表情呢?
第七十一章 西洼花马
吴不赊差不多到天亮才回去。他功力大进,精力充沛,也不用睡觉,拿了花摇尾的腰刀,到院子里练了两趟刀法,熟熟手。小四儿也起来了,他看着吴不赊,眼里满是亮晶晶的光。吴不赊知道这小家伙打的什么主意,踹他一脚:“去,弄点儿好酒好菜,待会儿可有大场面呢。”
“是。”小四儿喜滋滋地应了,走出两步,又担心地回头,“摇尾哥,你的伤……”
吴不赊摇摇脑袋:“不痛了,不过还是迷迷糊糊的。”他故意搞怪,盯着小四儿,“你叫什么来着?小猴子?小臭虫?”
“不是,我叫小四儿啊。”小四儿不知真假,急了,却又不敢露出来,心下只想:摇尾哥伤好了,怎么脑袋反而更糊涂了,这可怎么是好?他却不知,看着他小小的脸上忧心忡忡的样子,吴不赊早乐翻了。
这天是个阴天,乌云在天边堆着,像羊圈外蹲着的恶狼,似乎随时会扑进来大撕大咬。雨下不来,各种小虫却慌了,乱飞乱舞。整个西洼花马,近两万的族人,被一种莫名的烦躁情绪笼罩着,就和这些虫子一样。
低沉的牛角号吹起,花长眉先祭了天地,随后大声宣布:“我接受所有族人的挑战。任何人,只要胜过了我手中的刀,就可以继任族长。”
没有人吱声,东面一堆人闪开,一条汉子大步而出。这人二十多岁,脸形和花长眉颇为相像,却要高上半个头,腰细手长,因为打小骑马,双脚有点内拐,但跨出的步子坚定有力。
吴不赊不认识来人,但他仍可以肯定,这人便是西洼花马族族长花长眉的儿子花逐天。
花逐天到场中站定,持刀抱拳:“我,花逐天,向族长挑战。”
宗庙前站着一排长老,其中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走上两步,道:“花逐天,你的刀,会为花马族而战吗?”
花逐天大声应道:“我的刀,永远为我的族人而战!”
“你的血,会为花马族而流吗?”
“我的血,永远为这片土地而流!”
“好。”长老大声道,“我们允许你向现任族长挑战。”
花逐天行了一礼,到花长眉面前站定,又行了一礼,道:“爹,对不起,为了族人,我必须拔刀。”
花长眉点点头:“天马族是个崇拜强者的种族,只有最强悍的头马,才能带着整个族群走向强盛。来吧,拿出你全都的本事来。”
“锵”的一声,他拔出了手中的刀。
花逐天也拔出了手中的刀,眼光却突地向吴不赊这边瞟了一眼。吴不赊立即装出眼光发直、一脸傻笑的样子,他知道花逐天忌惮花摇尾。这会儿必须安下花逐天的心,让他放开手脚全力赢了花长眉,然后的戏才好看。若花逐天心存摇摆,中途放水,那就不好玩了,这种可能是存在的。花逐天让花秃尾害死花摇尾之后才出手挑战他的现任族长老爹,可见他心里完全没有赢花摇尾的把握。现在,吴不赊这个假花摇尾没死,花逐天费半天力,最终便宜花摇尾,那还不如放水,继续让他爹当族长。
花摇尾没死,花逐天确实心存顾忌,虽然听说花摇尾伤了脑袋,他心中还是七上八下的,所以临到拔刀了还向吴不赊看了一眼。吴不赊眼光发直、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便如一颗大大的定心丸,立刻便让他安下心来,信心百倍地拔刀。
吴不赊眼光锐利至极,花逐天情绪的变化虽极为细微,却仍被他尽数捕捉到。他心下暗笑:小子加油,打败你老爹,然后你爷爷我再突然给你来一个麻麻辣辣的,包你过瘾。
花逐天一刀出鞘,大吼一声,抢先发出进攻。他的刀法与花长眉的果然是一模一样,但年轻力壮,狂野剽悍,气势上便要强上很多。
花长眉知道自己气力已衰,与花逐天硬拼斗力肯定是不明智的,一起手便展开游斗,七分守,三分攻,要先消掉花逐天的锐气,最后再趁机反击。不能说他这个策略不好,只是他低估了花逐天的体力和实力。花逐天刀势如龙,越战越勇,六七十招过去,全无半点儿疲劳之相,以势借力,刀上的力道反而强了三分。花长眉本来七分守三分攻,到后面却是一刀也攻不出去,只能全力防守,却是越守越吃力,心下暗暗叫苦。
小四儿张口结舌:“原来少族长的刀法这么厉害了!看来半年前那次,他是隐藏了实力。”
吴不赊是不知道花逐天的本事的,他只是听小四儿说过,半年前花逐天和花摇尾比过一次,两人平手。不过小四儿认定花摇尾当时没有出全力,但看了花逐天现在的实力,小四儿就有点儿替他的摇尾哥担心了。这也让吴不赊侧面了解到了花摇尾的真实功力,估计还比不上现在场中狂攻的花逐天。
“嘿嘿,可惜我不是花摇尾,花逐天刀法便再强一倍,也不过是盘儿豆芽菜。”吴不赊暗暗冷笑。
又斗十余招,花逐天一刀猛劈,“铮”的一声巨响,花长眉踉跄后退,连退五六步,脚下忽地一软,一个屁股墩坐倒在地。
“爹!”花逐天叫了一声,上前两步。
花长眉摇了摇头,撑着刀站了起来,却随手把刀扔在地下,看向诸长老:“我输了。”
先前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出列,看向四围族众道:“花长眉弃刀认输,花逐天获胜。”
一时欢呼声四起,大多是年轻人。他们和花逐天一样,都不甘受人剥削欺辱,他们是花逐天坚定的支持者。年轻的血,总是热的,哪怕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一些中年人和老年人则是摇头叹息,他们已经知道了生活的艰难,也知道现实的无奈,血未必一定就冷了,只是已经流过了血,已经知道了痛,而且背上背负的也更多。
欢呼声稍停,那长老道:“还有谁向花逐天挑战吗?”
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敛气屏声,有不少人向吴不赊看过来,也包括花逐天。吴不赊只是嘻嘻笑,他看到有些眼光冷下去,那是期待他出来挑战的;一些眼光热起来,那是支持花逐天,希望花摇尾不要出战的。花逐天的目光也在变化,由警惕到喜悦。
那长老的手扬了起来。吴不赊觉得把众人的胃口也吊得差不多了,猛地大叫一声:“小四儿!”小四儿猝不及防,惊得一跳:“啊?”
“拿酒来!”
“啊。”小四儿是失望者之一,没盼到吴不赊拔刀,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酒,可不敢问,手忙脚乱地取了一袋酒来。
吴不赊接过酒,仰天狂灌,这一袋马奶子酒,少说也有十来斤,被他一气灌了半口袋下去。
“好酒啊好酒!”吴不赊大赞两声,把袋子丢给小四儿。小四儿眼巴巴看着他。吴不赊自然知道他盼的是什么,心下暗笑,身子摇了两摇,摸摸头:“啊,好像是喝醉了,且去睡一觉。”
小四儿炽热的眼光霎时黯淡下去。同时黯淡下去的,还有无数的眼光。众人期待中的情景,花摇尾抛了酒袋后,应该是豪气干云,拔刀挑战,他却要睡觉!很有一些人恨得脚发痒,只想上来踹他两脚。倒是小四儿和他亲厚些,小嘴张了两张,说出来的却是:“摇尾哥,我来扶你吧。”
吴不赊醉眼迷蒙:“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故作四下一看,嘻嘻笑道,“好多人,都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下子,就是小四儿也想踹他两脚了。叹了口气,小四儿道:“少族长在向老族长挑战啊!唉,摇尾哥,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吧。”
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老也一直在看着吴不赊,这时也摇了摇头,举起手:“既然无人挑战……”
“慢着!”吴不赊猛地一声大喝。小四儿又被他吓一大跳,小心肝儿一时扑通扑通猛跳。
吴不赊叫道:“少族长向老族长挑战,就刚才那样的刀法,难道要他做族长吗?”
原来摇尾哥还是醉着的,小四儿苦着脸道:“这半年来,少族长刀法大进,便是摇尾哥只怕也……”
“也什么呀也?”吴不赊大喝一声,“拿酒来!”
还好,半袋酒就挂在腰上,小四儿慌忙递上去,却也不敢劝,心里只是在想:早些醉倒了也好。他以为吴不赊是醉着的,只想索性醉翻了他。
不想吴不赊把剩下的半袋酒灌下去,却并没有倒下。空袋子一扔,“铮”的一声拔出刀,他大踏步就向场中走去:“就你这样的刀法,也配做族长吗?来、来、来,让我教教你怎么使刀。”
看到他醉,花逐天眼中已有喜色,这时被刀指着,却也不怒,只是看着那长老。那长老看吴不赊,轻轻摇了摇头:“摇尾,你醉了。”
这长老是族中德望最高的花斑长老,对花摇尾,他一直是十分欣赏的,这会儿眼中却只有痛惜。花逐天让花秃尾暗害花摇尾的事,花长眉并没有说出去,只大略说花摇尾喝醉了酒撞伤了头,花斑长老以为吴不赊这个假花摇尾是酒醉误事,所以才有这种惋惜的眼神儿。
吴不赊却不理他,大咧咧地道:“这样的刀法,我便是醉了,也可以轻松赢他。”
花逐天本来有些忌惮吴不赊这个假花摇尾,如果吴不赊不上场,以酒醉错开这件事,他会很高兴,但吴不赊这般说法,他却恼了。他想,花摇尾脑袋有伤,又喝了个半醉,那就趁势将其打败,以后便再无人有话说。拿定主意,他对花斑长老一抱拳:“我愿接受花摇尾的挑战。”
花斑长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吧,刀枪无眼,各自小心。”他其实是在隐晦地替吴不赊这个假花摇尾求情,希望花逐天下手不要太狠。花逐天却装作没听见,长刀向吴不赊一指:“小心了。”一声大喝,身子前跨,一刀劈下。他这一刀有个名目,称作马踏飞燕,乃是借跨步前冲之势,如骏马急奔,到近前腾空而起,借势一刀劈下。全身力道融于一刀,再借了前冲的势,又是居高临下,直有一刀开山之势,是花长眉所传刀法中攻击威力最强的一招。
花长眉刀法中,应付这一招乃是用野马惊群,如受惊的野马,猝然一跳,避开这一刀的锋锐,再使老马回头,横刀猛扫。
这些招法,吴不赊昨夜已从花长眉处学到。当然,招法名字是不知道的,怎么拆解也不知道,但以他的武功,自然能挑选相应的招法拆解,而且吴不赊还在这些招法中加了其他的武功。同样一招野马惊群再来老马回头,他于似是而非中,阴招奇出,必可杀花逐天一个措手不及。
但昨夜是昨夜,今天是今天,妖性本就善变,何况吴不赊脑袋里还有很多其他妖怪的思想,主意自然五花八门。这会儿一对上花逐天,他的想法突然就变了。
花逐天这招马踏飞燕,跨三步,第四步腾空而起,一刀直劈。吴不赊不使野马惊群,却同样使出了马踏飞燕,他临时变卦,起步略迟,只踏了一步,身子便腾空而起,也是一刀劈下。
同样的马踏飞燕,吴不赊出刀略迟,可腾身更高,下劈更快。花逐天刀到中途,吴不赊大刀已到了花逐天的头顶,凛冽的刀风,破脑欲开。
花逐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吴不赊不使野马惊群来拆解他的马踏飞燕,却同样使一招马踏飞燕来与他以攻对攻。他更想不到的是,吴不赊这一招马踏飞燕竟是如此得快。一时间他魂飞魄散,急扭身,半空跨步,却是凌空使野马惊群,身子斜跨开去,脚一落地,大旋身,招使老马回头,横刀急扫。
于急切间凌空变招,心惊,步不乱,应招严谨狠辣,不愧西洼花马的人中之杰,确实了不起,便是吴不赊也暗暗点头。花逐天一落地,他同样收刀入地,斜跨,野马惊群,大旋身回刀横扫,老马回头。还是一模一样的招式,出招比花逐天慢一步,刀势却又快了一步,花逐天刀到一半,吴不赊刀尖又到了他腰间。
花逐天先前吃了一惊,这一次心神略稳,急收刀,身子一起,左脚提,一刀顺势下劈,这一招名为悬崖立马,正是老马回头的拆招。刀一格,再使一招小马过河,乃是格住敌刀后,顺着敌刀前削上撩,前削指,上撩颈。
但吴不赊不等他刀格上,一见花逐天收刀,吴不赊也马上收刀,同样使一招悬崖立马。两个人同使这一招,可就有趣了,面对面提左脚,各舞各的刀,不似两人对敌,倒仿似相互对舞。花逐天这招悬崖立马,没格上吴不赊的刀,小马过河还是接着使,斜削上撩。吴不赊相应也是一招小马过河,后出手,刀却又先到了。他的刀在花逐天的刀上面,抢先一步削到了花逐天胸前。
先两招,花逐天可说是无备,这一招他留了神,一见吴不赊收刀便知又是同样的套路,花逐天的小马过河便放心大胆使出来,心一放胆一提,便用上了十二分力。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出刀在吴不赊之先,落刀却反会在吴不赊之后,这一刀,他下了死决心,一定要抢在吴不赊前面。但他再一次失望了,虽然他放手而为,而且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却还是落在了吴不赊后面。这种打击,几乎让花逐天崩溃。不过花逐天也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再变招,刀出如风,越使越快,这时他已不管胜负,也不管是不是会挨上吴不赊一刀了,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快过吴不赊。
吴不赊非常了解花逐天的想法,却并不想要他的命,也不想砍他一刀。他嘴角带着一丝邪恶的笑,见招应招,招招和花逐天一模一样,招招起手在后,落刀在先。眨眼二十余招过去,花逐天把一套刀法从头到尾使了一遍,却没有一招抢到先手,刀刀落在吴不赊后面。如果吴不赊想要杀他,他早死二十次以上了。
吴不赊如此使刀,震惊的不止花逐天一个。花长眉老眼本来有些黯然无光,这会儿却是陡然发亮,他虽然输给了花逐天,只是输在力气上,却不是输在刀招上。若论刀法的老辣,他还要强于花逐天。吴不赊这一套刀法,刀刀起手后而落刀先,其中的难度,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秋风未动蝉先觉。这是刀道的至境啊,摇尾的刀法怎么到了这个境界?”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吴不赊转动的身子,明明是那般熟悉,感觉偏偏是那般陌生。
还有一个小四儿,这小家伙儿,本来是失望到了极点的,这会儿却是惊喜到了极点。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嘿嘿,不好形容。他不会花长眉的刀法,内行看门道,他是外行看热闹。他只知道一点,吴不赊是刀刀压着花逐天打,看得他小嘴大张,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一套刀法使完,花逐天吸气收刀,并脚而立。对面的吴不赊以同样的收式,却又比他先一步站好。花逐天死的心都有了,点点头:“摇尾,好,好,我知道你一直在让着我。半年苦练,以为至少可以和你一战了,却原来差得如此之远,好,好。”说着,他转身向花斑长老一抱拳,“我输了。”
花斑年轻时也是一条好汉,现在他虽然身手慢了,眼光迟了,但眼力还在。吴不赊如此使刀,也看得他有些发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有谁上来挑战?”
连喊三次,无人应声。
花斑道:“既无人挑战,花摇尾便是最后的胜者。花长眉、花摇尾,你两个跪下,祭告天地祖宗,交换族长信物。花摇尾便是我西洼花马新一任的……”
花斑话未说完,忽听得轰隆声震响,地皮震动,远处一个马队奔了过来,隐隐看去,似乎是一队骑兵。花斑、花长眉几人均是脸上变色。吴不赊不明就里,只管不动声色地看着。片刻,马队到了近前。看得清楚,马群前面是一匹小红马,上面一个少女,伏马狂奔。吴不赊眼尖,看那少女,十五六岁年纪,鸭蛋脸,长相颇为甜美,这会儿却是一脸惊慌。后面约有两百余骑,作雁翅形散开,隐隐兜着这少女。看这些骑兵的装扮,该是尸莲军。
这一代尸莲王,本是狮族族长,得虎、熊二族相助,登上王位,因此以狮、虎、熊三族为上三族。尸莲军兵员也主要来自这三族。以牛、羊、狗、猪、驴五族为下五族,其丁壮多在军中充为杂兵,数量多,装备却差。眼前这一队骑兵个个人高马大,装备精良,该是尸莲军上三族骑兵。
天马族强盛时,黑、红、白、青、花五族各筑一城,争相夸耀,后来衰落,五城不复已有。这一代尸莲王得国后,在五城各派一个镇守使,外御燕、赵之军,内摄天马五族。这一队精骑,当是花马城镇守军。
少女奔得近了,众人已能看清她的脸。花逐天先就叫了起来:“百合,是百合!”持刀奔上两步,却又停住,看一眼花长眉,复看向吴不赊,炽热的眼神,如地底积聚的岩浆,如果得不到宣泄,必然猛烈爆发。
这少女叫花百合,是花斑最心爱的小孙女,也是花逐天苦苦追求的心上人。不过花斑不喜欢花逐天,觉得他冲动得有些狂妄了,所以一直未曾允婚。他喜欢的是性子沉稳厚重的花摇尾。当然,这些事吴不赊是不知道的,眼见又有了事,他是两眼放光。
花百合奔到近前,翻身下马,嘴里哭叫:“爷爷……”急扑过来。花斑忙抢上两步扶住,道:“怎么了,是怎么回事?”
“我赶羊儿去喝水,给他们看见了,就要抓我。”花百合颤声哭叫,眼见后面骑兵奔近,忙躲到花斑背后,娇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如见了狼群的小羊羔。
其实花斑不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只是没曾想让自己的孙女遇上了。他又惊又怒,身子哆嗦,白发乱颤,就像一头愤怒的老山羊。他和花逐天一祥,先看了一眼花长眉,又看一眼吴不赊,眼中惊慌却多于躁动。
那队尸莲兵奔近,纷纷勒马,一人越众而出。这人三十来岁,身材高大,一个特大号的鼻子尤为刺眼。这人叫虎勾鼻,是花马城镇守使虎啸风的亲信,凶狠残暴,且极为好色,花马各族闻名色变。
虎勾鼻扫一眼花马族众人,眼光落在花长眉脸上,嘿嘿一笑,道:“原来都在这里啊,很好。花族长,你们西洼花马的税准备好了没有?这就交上来吧。”
花长眉看一眼吴不赊。吴不赊不了解情况,依旧装傻。花长眉略一犹豫,上前两步,赔个笑脸道:“虎将军,这一次镇守府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些,我西洼花马真的拿不出来啊!能不能请你替我们说说好话,减免一部分啊?”
“你西洼花马好几万族众,三十一支花马里面,你西洼花马实力是最强的吧,这点儿东西都拿不出来?”虎勾鼻冷哼一声,眼光溜到花斑背后的花百合身上,又“嘿嘿”一笑,道,“免是不能免的,但可以宽容你们些时日。叫这小姑娘跟我走吧,现在有多少交多少,余下的,过两个月我来收。”
“多谢虎将军宽容。”花长眉连声道谢。他摆摆手,一个汉子搬了一个木箱子来,打开,是一对瓷瓶。这瓷瓶吴不赊倒是识得,便是花长眉从姜连枝手中买来的。花长眉奉上瓷瓶,赔笑道:“虎将军,这是我西洼花马的一点儿小小心意,还望将军笑纳。”
看到礼物,虎勾鼻脸上现出笑意,拍着花长眉肩膀道:“不错,不错!呵呵,本将还可多容你些时日。”手一挥,“拿上东西,把这小姑娘带上。”
一名尸莲兵过来接了木箱子,另两名尸莲兵却去拉花百合。
花长眉忙闪身挡在前面,赔笑道:“虎将军,您高抬贵手,这女娃子已经许了人家,没资格再伺奉将军了,还望将军——”
“许了人家?”虎勾鼻眼光去花百合头上一扫,还是女孩儿家的打扮,不过许了人家没成亲也是可以的,道,“许给谁了?”
花长眉一滞,说许了人家是他灵机一动,可到底是许给了谁家,可不能再灵机一动了,便看向花斑。花斑转头看吴不赊。吴不赊要笑不笑地在那里站桩,花斑却以为他是不愿应这一句。花逐天也在看吴不赊,吴不赊不应,他冲口就应了下来:“许给我了。”
花斑本不喜他,但这种时候,他出口应下,花斑心下叹口气,便不再吱声。花百合的脸却已经红了。
“你?”虎勾鼻斜眼看他,走上两步,“你算什么东西?”扬鞭就打。
花逐天哪是个干挨打不还手的人,反手一把捞着了虎勾鼻的鞭子。
虎勾鼻没想到他敢还手,两下扯不出鞭子,大怒:“给我拿了!”
“将军高抬贵手,将军高抬贵手。”花长眉慌忙上前,侧身拦着冲上来的尸莲兵,就手扇了花逐天一个耳光,“兔崽子!你要把一族老小都害死吗?还不放手?”
花逐天愤恨地放开了手。花长眉拦在他前面。虎勾鼻倒也没想再打,他冷眼看着花逐天,忽地大笑起来:“不服气是吧?好,有性格,我喜欢。你的女人我先带回去,玩厌了自然还给你,哈哈哈……”一挥手,“带走!”
几名尸莲兵上来拉花百合,花长眉忙又去拦,只是赔笑:“虎将军,虎将军,这女娃子许了人的,与礼不合,您高抬贵手,您高抬贵手!”
“滚开!”当面的尸莲兵一推。
花长眉仰天一跤摔倒,却又飞快地爬起来,左手去腰里一掏,竟是一锭小银子,强塞在那尸莲兵手里,口中只是叫:“虎将军,您大人大量,放了这女娃儿。”他虽有了年纪,功夫却不弱,尸莲兵一推,本不可能推得倒他。摔一跤,乃是苦肉计,希望引起虎勾鼻的同情,又塞银子,伸手未必不打笑脸人,但伸手却绝不会推开银子,那尸莲兵手中抓了锭银子,虽然推推搡搡,用的力却小了许多。
吴不赊冷眼旁观,一切尽看在眼里,只不吱声。花逐天也看着,为花长眉的苦心悲哀,却更愤怒。无论如何,那是他爹,要给虎勾鼻赔笑脸,要假摔,他这做儿子的,心里怎么会好过。他胸膛剧烈起伏,咆哮的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虎勾鼻虽狂不傻,自也看得透花长眉的作派,冷笑一声,忽地翻身上马。花长眉以为他真个放手了,却见他斜眼看过来,道:“花族长,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让这女孩子跟我走;二是我拍马就走。不过我下次再来嘛,嘿嘿!”他冷笑着,伸手拿起木箱子里的瓷瓶,转着圈儿看了一下,忽地松手。瓷瓶落下,正撞着另一个瓷瓶,“啪”的一声,两个瓷瓶同时碎裂。花长眉脸上变色,虎勾鼻啧啧摇头:“瓷瓶好看,就是太容易碎了。西洼花马较之这对瓷瓶,不知哪个更坚固些?”说到这里,他神情一冷,“我数十下,一……二……”
他一下一下数下去,全场上万人,无一人吱声。花长眉脸色惨白,花斑身子摇摇欲坠。虎勾鼻数到六,花百合忽地从花斑背后转出来,跪在花斑面前,叩了三个头:“爷爷,孙女不能再服侍你了,你自己保重。”
花斑老泪喷涌而出,扶着花百合:“百合——”刀子在割他心头的肉,他却没有能力阻止。
花百合到花长眉面前,跪下,也叩了个头:“族长,谢谢你这么多年对百合的照顾。爷爷老了,还请你多多照顾于他,百合给你叩头了。”
“百合,孩子。”花长眉眼中含泪,扶她起来,“是我无能啊。”
“百合,不要去!”花逐天狂叫,像一头疯虎般扑过来,边上几个花马族人都拦他不住。花百合转头看他:“逐天哥,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应你,若有来世,我一定嫁给你,但今天你若发蛮,却要害了阖族老小,我不能应你。”
她悲哀而坚定的眼神,如一只强力的手,阻住了花逐天的脚步。他猛然跪倒,双手插入泥中,以头叩地:“苍天啊,为什么啊?”
花百合扭过头,强忍着的泪却还是洒了下来,走向自己的小红马。虎勾鼻仰天狂笑,忽地又有一个笑声响起,竟把他的笑声压了下去。
“有趣,有趣!你们在唱戏吗?又哭又笑又叩头又捶地的,哈哈……”
大家闪目一看,却是吴不赊。这个时候他竟然打哈哈,花长眉以为他头伤发作,昏头了,低声叱道:“摇尾!”
花百合也回头看过来。吴不赊不理花长眉,却看着花百合,道:“你是花马族人吗?”这话问得怪,花百合当然是认得花摇尾的,愕然道:“摇尾哥,你……”
“你既是花马族的人,要跟人走,怎么不先问问我?”
花百合不知道吴不赊挑战族长成功,一脸迷茫:“摇尾哥,你……你……”
虎勾鼻却不耐烦了,瞪着吴不赊道:“你是谁?”
“我是谁?”吴不赊脸上忽地现出迷茫之色,摸着脑袋道,“对了,我是谁来着?”花长眉叹气,就知道他是头伤发作了。边上的小四儿却急了:“你是摇尾哥啊。”吴不赊恍然大悟:“是了,我是摇尾哥。”
“摇尾哥?”虎勾鼻嘴中念叨,这名字不熟,他念的声音不大。吴不赊却就听到了,偏生这回应得快:“哎,叫哥哥啊!乖,待会儿哥哥拿糖给你吃。是了,你这么大的宝宝,可以喝酒了吧?待会儿跟哥哥喝酒。”
小四儿“扑哧”一笑。花长眉暗中叫糟。
虎勾鼻勃然大怒:“作死!”纵马过来便要去打吴不赊。
花长眉闪身急拦,忽地眼前一花,定睛看时,前面一匹空马,马上却没了虎勾鼻。哪儿去了?听身后好像声音不对,急回头,却见虎勾鼻躺在地下,吴不赊一只脚踩在他胸膛上。论个头,吴不赊即便变做了花摇尾,仍比虎勾鼻要矮得一头小得一号。可他一只脚踩着,虎勾鼻却是挣动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尤其他那个大鼻子,充血肿胀,更像一个霜冻过的大红柿子。他双手扳着吴不赊的脚,双脚乱蹬,却好像蜻蜒撼玉柱,莫想动得分毫。
花长眉大惊:“摇尾,快松脚!”伸手来推吴不赊。吴不赊身子却像座山,竟是推不动。吴不赊不理他,看着虎勾鼻“嘿嘿”一笑:“我的话你听到了吗?想带走我西洼花马的人,你问过我没有?没听到我的话吗?那你生着耳朵做什么?不如撕了下酒吧。”说着,他伸手去虎勾鼻脑袋左右两边一摸一撕,抬起身时,手中已捏了两只血淋淋的耳朵。花长眉本来还要加力来推他,突见他手中两只耳朵,惊得踉跄后退。倒不是他没见过血,问题是,见了虎勾鼻的血,这祸就闯下了呀!
花长眉大惊,虎勾鼻大叫。尸莲兵也反应过来了,当然是大怒,拔刀便冲了上来。虎勾鼻带的尸莲兵有两百多人,围在他身边的只有二十多人,其他人退在四五十步外,所以冲过来的就是这二十多人。花长眉心头正惊骇不已,尚没计较出个好歹来,眼前一花,又没了吴不赊的身影。
吴不赊迎着尸莲兵冲上去,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迎面的尸莲兵眼前一花,下意识一刀猛劈,却劈在了空处,突觉左腹下一痛,低头看,有东西,那东西好古怪的,像一圈半黑不白的黑绳子,又像一条盘起来的偷油蛇。真要形容得像点儿,就是一挂猪肠子。猪肠子怎么到了这里?尸莲兵忽地明白过来,那不是猪肠子,那是他自己的肠子啊!唉,真是猪啊!
吴不赊一晃而过,腰刀从第一名尸莲兵腰间划过,绕过马尾,扎进了第二名尸莲兵肚子,也只是一下,反手划开了右侧尸莲兵腰背。他一矮身,从马肚子底下钻过去,出现在第四名尸莲兵马前。那尸莲兵突见眼前现出一物,没来得及看清楚,左肋一痛,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而吴不赊的身影又早消失了。到死,这尸莲兵也没弄清自己是怎么死的,嘿嘿,这官司到了阴间,有得打了。
冤死鬼不止这一个,只是一眨眼,吴不赊就围着这二十多名尸莲兵转了一圈,每人送了一刀。那身法快得像风,像电,说得恐怖点儿,像鬼。
虎勾鼻刚觉得胸口松开,忍着痛要爬起来时,胸口忽又一紧,吴不赊又回来了。这回来得也实在太快了吧?欺负人啊?虎勾鼻委屈得差点要哭了。就在他狂怒地挣扎中,那二十多名骑兵先先后后落马了,“扑通”,一个,“扑通”,又一个。虎勾鼻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兵怎么了?难道就是刚才那么一下,就被吴不赊全砍死了?不可能啊,那也太快了吧?他眨巴眨巴眼睛,女人玩多了,难免眼花,但事实和女人无关。眼睛眨到第三下时,马上没人了,所有的人全都掉到了马下。
惊骇的不止虎勾鼻一个,没看清的也不止虎勾鼻一个。事实上,包括花长眉在内,大多数人都没看清。一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张着嘴巴,就那么看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不远处那些尸莲兵。一看不对,纷纷拔刀。吴不赊可不会给他们冲起来的机会。马停在原地,杀二十个人如捏死二十只虱子,马若奔驰起来,这一百多骑兵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他刀一指:“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花马族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花逐天愣了一下,终于清醒了,狂跳起来:“族长有令,杀光他们!”
他一叫,所有花马族人终于都清醒了,本来支持花逐天的年轻人就多,都是喊打喊杀不怕把天捅个窟窿的主儿,只是被强压着。这时花逐天一带头往上冲,族人顿时纷纷冲上去。
那些尸莲兵被花马族人围在中间,骑兵若没冲起来,没有速度,比步兵更麻烦,高高骑在马上,目标太明显了。花马族人又多,四下一围,也只是一眨眼,近两百尸莲兵全被砍下了马,而且基本上都是乱刃分尸。没办法,刀子多啊,被这位砍一刀,不被那位砍一刀,不公平不是?
一阵乱起,尸莲兵完了。随后,花马族人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往吴不赊这边看。花长眉身子摇摇晃晃,终于慢慢软倒。
吴不赊也不看他,冷眼看向虎勾鼻。虎勾鼻先前狂,这会儿吓坏了。一碰上吴不赊的目光,顿时就打个哆嗦,眼泪鼻涕“刷”的一下全出来了,颤声叫道:“饶……饶命啊!饶命……”
“饶命?”吴不赊嘻嘻笑,“我只听说饶狗命,没听说过饶人命。”
虎勾鼻竟是个聪明的,忙道:“小的是狗,小的不是人。族长,你饶了小的狗命啊!”
“你是狗,我怎么没听到狗叫?”
“小的会叫的,汪……汪汪……汪汪汪!”
杀了尸莲兵,闯下灭族大祸,花马族人都有些发愣。虎勾鼻这么一叫,花百合第一个笑了起来,然后是小四儿,然后是哄堂大笑。众人心中的恐惧,被这笑声冲去了大半。
吴不赊也笑:“原来是狗不是人啊,人命不饶,狗命嘛,且饶你一狗命。”放开虎勾鼻,“快滚!记住,要一路狗叫。若敢变回人时,狗命就没了。”
虎勾鼻没想到吴不赊真会放他,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是!是!”被吴不赊一瞪,醒悟过来,忙叫,“汪,汪,汪汪!”挣上马去,一路叫,一路打马往回跑。
周遭花马族人围着呢,他所到之处,一片笑声。虎勾鼻一直悬着心,只怕吴不赊是在玩他,可还不敢不给吴不赊玩。好不容易冲到外面,见吴不赊不动,他急打马,没命地逃了开去。身后笑声震天,数里外都听得到。
真个放了虎勾鼻,花长眉几个都有些疑惑,但吴不赊刚才露那一手过于惊人,他不开口,谁也不敢问。
虎勾鼻一人一马消失,吴不赊扬声大叫:“大家看见了没有?”
笑声齐收,上万人一齐看向他。
吴不赊目光环视,道:“我们若忍辱吞声时,他们会骑到我们头上;而当我们奋起反抗时,他们就会像一条被打痛的狗一样,哀哀叫着,有多远滚多远。”
花长眉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花斑却皱了皱眉,作为长老,他理解花长眉的难处,但别人并不理解。他边上的花逐天、小四儿眼光全亮了起来。和他们一样眼光大亮的,还有无数的年轻人。
“男人,就应该保护自己的家园、牛羊、妻女姐妹。花马族的汉子们,你们是男人吗?可敢与我一道,为了我们的家园和女人,奋起血战?”
“战!”花逐天猛地拔出腰刀,纵声长叫。
“战!战!战!”无数条汉子站起来,无数把刀直指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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