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一集 金鳞岂是池中物 第九章 百万司机】
早餐照例是牛奶面包，但费了周英奇不少事。白大小姐别的不行，搞破坏的功夫倒是一顶一。厨房里的家用电器都是整体安装的瑞典品牌机，小凤凰从来都没做过家务事，可非要自己做饭吃，结果一应家电全部当机，周大公子对照英文说明书弄到半夜才算大功告成，今天一大早他便在“合租协议”上加了一条——绝不允许甲方踏足厨房半步，否则后果自理！
合租协议是白大小姐一个人拟定的，林林总总超过三四十条，多半都是约束周英奇，不过周大公子也不在意，等到小凤凰搞定学校的事情，这栋大别墅多半就会变成大少爷一个人的天地。
白凤凰在荷兰的时候已经读到大学一年级，英奇一问才知道，这位大小姐竟然学的是新闻专业。托了人详细打听，市内只有一家龙城大学的新闻专业还算过得去，由于凤凰还拿着荷兰护照，她必须得到荷兰官方的推荐信和荷兰本校的成绩单才能申请国内的学士课程，这些事情若是一件件地办下来，大小姐很可能错过半个学期。
周英奇也不忍看着白凤凰愁眉不展，但他也确实无计可施，只能任劳任怨地陪着大小姐跑了四五趟大使馆，不过看样子大小姐对他还不是十分满意。
跑了大半天，赶在中午的时候总算把脑筋糊涂又不会心疼人的白大小姐安顿到家里，英奇糊弄了一些午餐，这就出发回公司。
大少要以私家车入股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司机师傅们有的赞他命好，有的笑他一派“大少”风气！不过人们大多心知肚名，这个不过26岁的大学毕业生若不是沾了他舅舅的光，做梦也别想在公司的房车部占有一席之地！给中都开房车的司机都有十五到二十年的车龄，而大少的朋友小忠也是一个例外，据说这小子在部队的时候是一位空军高级将领的专职司机。
周英奇的年纪确实不大，他根本不会在乎同事们的议论，再说他始终觉得人们的说法委屈了自己！想当年在部队的时候，英奇摆弄的都是造价上百万甚至是上千万的步兵战车和武装直升机，操纵这些顶级战争装备的快感可比驾驶名车的快感来得更强烈，奈何英奇早早复员了，现在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所以他一直觉得委屈。
按照约好的时间，大少来到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和秘书打过招呼，他就走了进去。
那春旭正和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郎说着话，两个人看到周英奇之后才停止交谈。英奇以为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只得站在门边发呆，直到他的那叔叔亲切地喊他的名字。
“英奇！快过来，认识一下咱们公司的新经理，也是我最小的一个妹妹，那春雨！”
周英奇看了看满脸欣喜的那春旭，又看了看至少要比那春旭小上二十多岁的那春雨，这就是中都的新经理？英奇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那叔叔从没跟他提起过，他也不知道公司要换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儿当经理，如果是这样……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还有没有戏？
“你好！”那春雨大方地向面容尴尬的周英奇伸出手。
周英奇连忙握住对方的手：“您好您好！那叔叔经常跟我提起你……”
“哈……”那春雨到底没有忍住笑，她带着讥讽的眼神斜看了一眼意图跟自己套近乎的周英奇：“是吗？我刚在英国完成学业，和六哥也有十年没见面了，难得六哥这么惦记！”
那春旭暗叫倒霉，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口不择言的周英奇！你说这个臭小子说什么不好，见了面非要跟一个陌生女孩儿瞎套词，再说那春雨是如假包换的剑桥工商管理硕士，她最讨厌外人在自己的家族企业里走后门拉关系。
“听说……你要用自己的车加入公司的房车部？”
“是！是！”吃一堑长一智，英奇像孙子一样乖巧。
那春雨看了一眼自己的六哥，她倒不是十分在乎周英奇的私事，而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给那春旭好好上一课！
“六哥！我们那家打理龙宾控股集团多少年了？”
那春旭心知要糟，那家的老太爷都说不过眼前这个小丫头，自己这个半途出家的商人就更不是她的对手了！
“那氏执掌财团已经整整十一年！”
“十一年？”那春雨皱起眉头：“我记得三叔当家的时候，财团名下拥有38家控股公司，怎么轮到我父亲当家，就剩下酒店集团、汽车公司和一个地产公司了呢？”
“这个……”那春旭哑口无言，尽管那氏家族的年利润依旧相当可观，但财团业务正在越来越激烈的商场竞争中不断萎缩。由38变成3，一部分固然是优胜劣汰的结果，而更大一部分则是经营不善造成的拆买拆卖以及最严重的破产问题。
“我不知道传统家庭式的经营模式还能维持多久，但我相信若是这种拿公司利益走后门的事情无法杜绝，家里人被股东们赶出龙宾就是迟早的事！”
“可英奇的事情不是……”
“您别说了！”周英奇有点恼火，他倒不是为入股公司的事情生闷气，而是他的那叔叔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央求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
“那经理，那叔叔，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我还有点事，这就得……”
“我还没说完呢！”那春雨有些好笑地打量着周英奇，她又没说事情没的商量。
“我看了一下中都公司近几年的业绩梗概，对龙城市内的行业规模和行业特点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那春雨边说边坐回总经理的位置，她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简历：
“应该说……若是没有韩栋梁韩处长的帮助和爱护，我们中都公司就要在几次恶性竞争事件中吃大亏！”
“是啊是啊！”那春旭一见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连忙帮腔助势：“春雨你还不知道呢，若是换算成利润，韩处长的几句话和几行字为咱们公司挽回了数百万的损失！也许还不止呢！”
那春雨对六哥的说法未置一词，她只是打开了手里的简历，简历扉页上豁然印着周英奇的名字。
“哈哈！”那家的小小姐看到某个地方突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她望向浑身不自在的周英奇：“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简历上的个人特长第一项里填上擒拿格斗！”
周英奇撇了撇嘴，这是事实，他可不会在简历上胡编乱造。
那春雨上下打量着这个交通部门主管领导的亲外甥，据公司里的人说，这位大少爷不但“爷气”十足，刚进公司没几天就把一辆市值九十多万的奔驰轿车变成废品！除此之外，秘书室的年轻女白领还偷偷告诉她，周英奇就像所有的公子哥儿一样，喜好“乱搞男女关系”，公司有一位人品好、样貌好的茶水小妹就是因为着了他的道儿，最后落得含泪辞职的下场……那春雨转了转眼珠，对付眼前这种一无是处、靠着关系后门吃白饭的人，就得用“擒拿格斗”来好好修理修理！
“那叔叔！老太爷还在酒店那边等着你呢！”
那春旭看了看周英奇，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英奇，酒店那边正在举办一个古琴展览，这是财团年末的一场重头戏，家里的老太爷吩咐我必须到场！”
周英奇连忙让到一边：“那叔叔慢走，您忙您的，我的事您也不用惦记！”
那春旭又看了看端坐在总经理席位上的小妹妹，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只得摇头叹息着离室而去。
“擒拿格斗是吧？”等到总经理办公室只剩下孤男寡女，那春雨再也没有顾忌，她把自己对大少爷的轻蔑和鄙视表露无疑。在西方学习工商管理的过程中，她越来越感到那氏的家庭管理模式存在巨大的危机，而最大的危机就是来自周英奇这种凡事凭关系走后门的少爷意识。
“什么擒拿格斗？”英奇开始警惕，他早就发觉面前这个女孩子对自己有点不怀好意。
“你在简历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特长的第一项就是擒拿格斗！”
大少这才点了点头：“是啊！当兵的时候练出来的！”
那春雨又笑了起来：“我知道！高中军训的时候我也打过军体拳，嘿呀哈的！挺有意思！”
就算周英奇不是个爷们、就算周英奇早已养成与世无争的心性，可被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逼到这步田地也该动动大少爷的真火了！
“你看不起共和国的军队格斗技？”
“哈哈哈哈！”那春雨笑得更厉害：“军队格斗技？是什么东西？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嘞！是武术还是跆拳道？”
英奇深深吸了几口气，他本想告诉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军队格斗技是无数英雄烈士在战场上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战争财富，但他毕竟是个大老爷们，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传统美德，周英奇什么都没说，只是打算扭头就走，再也不受这份窝囊气！
“等等！”
那春雨离开座位，她打开了连通总经理办公室的一道暗门，英奇往里一望才感到有点惊讶！他记得门后应该是高层会议室，可这间会议室已经变成铺着榻榻米的武场，门对面的白墙上还挂着一副“武由心止”的大字。
“让我见识一下你那个什么格斗技，然后公司才会考虑到底用不用你！”
周英奇眼睁睁地看着英国剑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脱去了套装上衣，又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大少似乎别无选择！
为了指导员、为了战友、为了牺牲的英烈，周英奇鸡手鸭脚地脱掉皮鞋，慢慢腾腾地褪掉西装上衣，他拉开第六套军体拳的架势，向学过一点功夫又喝了几年洋墨水就开始目空一切的黄毛丫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氏一门的小小姐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既然对方拉开架势，她就攥紧拳头急攻而至！
正统咏春拳是女子近身缠斗的大乘拳法，那春雨使起来竟然有章有法有模有样，周英奇似乎措不及防，一个照面就被踢了三脚，紧接着又挨了两拳。
“怎么样大少爷？”那春雨笑呵呵地打量着蜷缩在地面上的公子哥儿，这两拳三脚已经用上全力，她相信面前这个退伍兵无论如何也是起不来了，可事实却叫这位小小姐大吃一惊。
周英奇扶着墙壁爬了起来，他脑袋有些晕、脚下有点飘；脸上鼻血横流、身上满是鞋印！
“你敢再使点劲儿吗？街边随便找个按摩小姐都比你的劲儿大一点儿……”大少运起独门绝技，名曰犯贫。
“再来！”那春雨面红心不急，别看周英奇长得像匹高头大马，若是这位小小姐使出那氏一门家传的功夫……心到手到！那春雨猛地化拳为爪，英奇只觉眼前一花、喉咙一疼，他的世界突然颠倒过来，堂堂一个空降兵上士竟被黄毛丫头那春雨提在手里，离地抛飞！
“妈呀……”大少摔在墙上的同时结结实实地叫了一声娘！
“哎……乖儿子！”那春雨这就答应一声，脚下却不客气，趁着周英奇被揍得失魂落魄的当口，这位刚刚上任的那总经理又朝可怜的小司机踩了一脚。
英奇捂住裆部，叫也叫不出、喊也喊不动，他面流虚汗、脸红似火，看样子活生生落得一个终身残疾！
那春雨抻了抻筋骨，她看着男人的神情也觉得自己稍稍有点过分，但她确实出了一口气。若不是看到“擒拿格斗”一时技痒、若不是看到周英奇浑身上下都是一副败家子的模样……算了！还是快点拨打120，那春雨也不想刚一回国就闹出人命！
中都汽车公司新上任的总经理穿回她的职业套装，系好纽扣，再梳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长发，然后她才悠然自得地掏出手机：
“喂……120吗？龙宾酒店c座1028室有一位下体受重创的伤者……对……我们需要一部救护车……”
“你丫玩够没有？”
“什么？”那春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周英奇。
周英奇拍了拍身上的鞋印，又拿出面巾纸抹掉鼻血，他也陪小丫头玩得尽兴了吧？是时候说说正事儿！
“之前我和那叔叔已经把合同的细节都谈好了，本来今天打算签约，没成想……”没成想的事情就别提了，大少从怀里取出合同的草稿：
“凭良心说，那叔叔确实对我非常关照，他按照新款benz.s600的市价算我入股公司的份额，那可是两百多万啊，本来我就没答应！现在正好赶上新官上任，你要是不愿意用我的话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别难为我那叔叔；你要是想用我的话咱们就心平气和地谈一谈，看看到底算多少股比较适合！”
“你没事？”那春雨再一次上下打量周英奇，她对自己的功夫还是有点信心的，可面前这位大少爷在喉部受创下体遭重击的情况下竟然这么流利地说了一大段话！
周英奇撇了撇嘴，枪林弹雨他都没事，被ufo撞了一下他也没事！一个女孩子的那点瞎把势还能把他放倒吗？
“看来你是不打算用我了？”大少有点不耐烦。
那春雨开始蓄气，她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样的招式用在一个企图非礼她的英国人身上就可以一击致残，而用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男人身上就一点作用都没有，难道这就叫“近乡情怯”？
“不用我是吧？我走啦！再见！”周英奇不想再浪费时间，反正是靠舅舅的关系，再说龙城又不止中都一家汽车租赁公司。
“再来……”那春雨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呐喊，不过这次她却觉得自己的动作和视界突然变得极为缓慢。
“你丫还没完了啊？”英奇动了真气，再大的大少爷也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空降兵上士瞅准对方起手时的空挡，在转身的同时即向对手双腿之间欺近一步，然后反掌紧扣对方手腕，再接以一个反向旋转肘关节的动作带得那春雨空翻而起，待到失去重心的黄毛丫头像板砖一样拍实在地面上，周英奇便以单掌控其双手，又以单膝压其胸口，最后便是一记虎拳直捣其咽喉！
“杀！”
“杀！”
“杀！”
拳风呼啸！仿佛训练场上挥汗如雨；杀声震耳！犹如生死战阵抛洒热血！
周英奇眼目赤红、口鼻腥甜！保家卫国！杀敌取命！无数个血淋淋的画面电闪一般穿越脑海，他游离于梦境与现实之间。
那春雨侧着头，半晌之后她才堪堪睁开眼睛。最先入目的自然是男人的拳头和地面上的大洞！这双拳头沾满地板碎屑和水泥渣滓，大颗大颗的血珠顺着男人的指骨滑落眼前！她还记得他只打出三拳，一拳击穿藤编榻榻米、一拳击穿橡木地板、一拳击碎水泥地的表面……
那小姐的手机似乎还在保持与急救中心通话的状态，焦急的话务员在电话那边大声呼喊：
“小姐……你说线……”
周英奇回到自己的坐驾上，他撅起嘴巴大口亲吻了一下eco的蓝色液晶屏！
“eco！eco！事情成啦！事情成啦！”
eco：“……”
大少手舞足蹈心花怒放：“公司新来了一位善解人意、品貌端庄的女士做经理！你猜猜她给我的股金算到多少？”
eco：“……”
周英奇喜形于色喜上眉梢：“一百万啊一百万！知书答礼落落大方的那春雨那总经理给了我一百万的a股本金，日常收入和公司五五分账，但小费都归我！这小费里面可是欧元美元应有尽有啊！”
eco：“善解人意、品貌端庄、知书答礼、落落大方……”
周英奇从最初的狂喜中回过神来：“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蓝色液晶屏一阵狂闪：“你的指骨断了两根、**下缘第三根肋骨轻微位移、咽喉出现泡状水肿、颈部肌肉大面积拉伤、鼻黏膜破裂、睾丸遭受轻微……”
“和一百万本金比起来……值！”周英奇打断eco对他的检测。
eco：“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有奶便是娘！”
周英奇吸了吸塞满鼻腔的血鼻涕：
“eco！咱也认命了！谁叫咱只是一个司机……”



12 【第一集 金鳞岂是池中物 第十章 五言绝句】
拿着一本鬼画符似的老黄历，大少心里直犯嘀咕，今天搬家到底合适不合适？
“大风西起，地府冗急，最忌乔迁移物……”
农历十二月二十八应该是个好日子，还有两天就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但周英奇大抵是看错了天干年份，上面那段话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好兆头！又是起风又是地府，最后还有一个大忌，可不搬家不行啊！白凤凰白大小姐三天两头地跟周英奇闹别扭，总结一下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是有个男人在房子里总是觉得事事不方便；二是这个男人不专心在房子里老实呆着，有事没事总是跑出去。
两方面的内容大概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白凤凰既不希望周英奇过分干预她的生活，又极为渴望周英奇能给她的生活提供充分的保障。
做个男人不容易……
眼看就要过春节了，大少又完成了和公司的协议，本来他可以买上年货直接住到舅舅家里，但今时不同往日，白凤凰以“母仪天下”之势闯入了这个二十六岁单身男青年的生活，并以一天一个小麻烦两天一个大麻烦的速率无声无息地锤炼着周英奇的脑神经。
“你说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既惊且惧的声音。
“你大声点……”周英奇有些不耐烦：“什么……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偷东西……偷了谁的东西？”
白凤凰白大小姐说了一阵半吊子的国语！
“你的内衣……”周英奇瞪大眼睛：“不是终点工！是我给你洗了以后晾在花园里！”
电话那头的白大小姐突然开始发脾气！
周英奇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额头：“算我求你行不行？不是我偷了你的内衣……是我给你洗好了……晾到房子后面的花园里……听清楚没有……”
我们无法预料白大小姐在听闻这句话之后的表情，但电话里终于没了声音。
大少嘿咻一声吐出满腔浊气：“小凤凰……乖！我跟出租房这边的房东已经结账了，收拾完这点东西马上就回去！”
凤凰不知道又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周英奇这边连连点头：
“是……是……咱不能顿顿都吃红烧肉吧……行……行……红烧肉……就这么定了……”
好不容易放下电话，大少这才有机会打量阔别已久的出租屋。出租屋自然还是老样子，没有多少家具，也没有九十年代以后出产的家用电器；房子朝北而居，一年四季都是黑洞洞的，像极了周英奇初到此地时的心情。
“再见！”
大少朝他的蜗居挥了挥手，算是对它仁至义尽。
搬家是件简单的事，英奇把衣物和为数不多的生活用品往旅行箱里一塞就算完事。箱子是退伍时部队里的一个干部送给他的，除了满身的伤痛和近乎绝望的心灵，这是他在度过五年军旅生涯之后获得的唯一一件东西。
这样说似乎并不确切，英奇还有一个锁得严严实实的银白色的金属保险箱，这个保险箱只有普通的骨灰盒那么大，每月初一和十五，英奇都会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东西，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祭奠战友的亡灵。
既然大少遭逢乔迁之喜，又赶上大凶之日，英奇就想打开箱子，破一回例！
熟练地旋动密码锁，只听咯嗒一声，小巧的保险柜敞开门扉，周英奇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凑足了字数，大少也下定了决心。
一眨眼，周英奇已把藏在箱子里的物什拿在手里！这是一支改进型五四式9mm半自动军用手枪，共和**队给予它的正式编号是nt04。抚摩着nt04的枪身，指导员的面孔渐渐清晰！
大少晃了晃头，他信手打开nt04的双保险机构，又从保险柜里取出了四个塞满9x19mm巴拉贝鲁姆手枪弹的弹夹。就像从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装弹、压机簧，将整个手臂的重心放在nt04虎口托的位置，宽度照门镶式准星已经凸显出射击瞄准点，只要空降兵上士周英奇轻轻扣动扳机……
吐气……吸气……再吐气……再吸气……
英奇的视线没有焦距，他无法完成这次射击。
意兴阑珊的周大公子收起了自己偷来的凶器，他没胆子回忆往事，更没胆子扣动扳机。这件凶器可以把他送进军事监狱，也可以让他的脑浆涂满出租房的墙壁，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收好枪，大少终于想到他还没有为nt04做每月两次的清洗和护理，换句话说，他没有完成指导员规定的训练科目，也没有完成祭奠死难战友的典礼。
“喂？”
手机里又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总经理？”
英奇赶紧打起精神：“我在家里……您在哪……我这就出门……”
大少不敢怠慢，有过上次那趟惨痛的经历，他在最近几天应付那春雨的时候都是格外小心，大有老鼠见了猫的意味。
把不大的一件行李放进eco的后备箱，英奇想了又想，他还是不敢把藏着五四军用手枪的保险柜也放进去。
坐进s600的驾驶位，英奇就问始终没有表情的蓝色面孔：
“eco！能不能帮我把这件东西藏到你的肚子里？”
eco不明所以，但它知道手枪是什么东西。
“放进副驾驶席的前排储物箱就行了！”
周英奇还是有点担心：“这样成吗？”
eco没说话，只是自动弹出前排储物箱。
放好保险柜，周英奇便发动车子，他有意无意地安慰eco一句：
“姐们儿，别担心！不会出问题！”
eco的“面孔”闪过一圈蓝色水波纹，她还是选择保持沉默，但她能分享主人的心理和那些藏得极深的秘密。
行车40多分钟，周英奇在岳湖国际城的大门口接到了中都汽车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那春雨在回国之后就搬离那家的祖屋，独自住在市郊的高尚社区。
“很漂亮的房子！”英奇指了指大门内的西式花园洋房，尽管他的公馆式大别墅要比眼前这些积木一样的联体公寓气派得多，但那并不是他真正拥有的东西。
“漂亮有什么用？空间小、质量差，还他妈贵得离奇！还是家里自己的地产公司承建的项目！这年头还真没处说理！”
长相甜美又喝了好几年洋墨水的那小姐突然暴出一句粗口，显然是没少跟自己的房子生闷气！
周英奇没敢笑出声，但也换上一副好心情：“总经理！您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换成平民老百姓，还不得被龙城楼市活活气死？”
大少嘴上说着，脚步也没停，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停车位的路面状况，然后才为那春雨打开车门！不但如此，开车门的时候也有许多讲究，上身要紧贴车窗位，但不能挡住乘客的视线；手臂要放在门顶边缘，为乘客标明高度，避免碰头，但在乘客进入车内的一瞬间就要拿开手臂，要不然乘客会产生钻进司机胳肢窝的古怪心理。
“你好像没经过房车部的专业训练？”那春雨有些惊奇，当初她也是通过这一点才坚决判断周英奇的公子习气。
“怎么了？”
“没什么！”那总经理坐进宽大的s600，她在国外求学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待遇：“我只是觉得你做房车司机的专业知识还挺扎实！”
周英奇为总经理轻轻带上车门，等到他坐进驾驶位以后才有些自得地拉开话匣子：
“总经理，您这回真是看错了！这可不是房车司机的专业知识，而是部队里的训练科目！”
“什么科目？”
“保护政要啊！”
“你在哪支部队？什么兵种？”那春雨有些好奇：“共和**队给志愿兵的训练科目好像没有保护政要这一项吧？你是不是在哪个特种作战部门服役？”
周英奇暗恨自己这张嘴，他什么都没说，这是他对部队的誓言！
“呵呵！”那春雨露齿一笑，她的视线落在急速向后飞退的街景上：“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我家里的老太爷和几位将军伯伯是牌友，随便找位伯伯挖一个退伍兵的履历对我来说还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
周英奇也嘿嘿一笑，他可不会上当。尽管他在一支空降兵部队服役，但这支快速反应部队根本就不在共和**队的战斗序列里！它没有在正式场合出现过，也没有留下任何电子记录或是文字记录，它没有番号、没有军旗，甚至没有共和**队最为看重的荣誉！它有的只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战斗力，以及钢筋铁骨和满腔的赤胆忠心。
“第十五伞兵师，驻扎在洛阳……”那春雨开始进一步地试探。
周英奇摇了摇头，就让那家的这位小小姐慢慢猜吧，反正她在找一支根本就没存在过的部队！
“六十九野战军空勤特战旅？”
周英奇又摇了摇头。
那春雨有点抓狂：“还能是什么？武警的处突防暴队？国安部的反恐特警？城市警察的s.w.a.t？”
看着司机不断摇晃的脑袋，气急败坏的那总经理突然像恍然大悟一般叫了起来：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海军陆战队突击队？对不对？对不对？”
周英奇的面孔突然冷了下来，他不得不出面指正那春雨：
“总经理！您可记紧了！海军陆战队突击队就是海豹队，也是美军的花样游泳队，有时也客串花式跳水。”
那春雨瞪大眼睛：“海豹队……海豹队好像满强的样子……”
“呸！”大少毫不留情地啐了一口：“他海豹队再强还不是被我们赶到海里！要不然怎么叫他们花样游泳队还有花式跳水队！”
那春雨哈哈大笑，她承认自己在刚刚结识这个高大的退伍兵时对他产生了很深的误会，可凭借那三记猛拳的威力再加上最近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所谓的“大少”完全是空穴来风，不过是公司里的小人在她面前刻意搬弄是非。
“对不起……”
周英奇在倒视镜里看了看语态诚恳的那春雨。
“没关系……”
男人的风度大半体现在他的智慧和他的气度上，周英奇不但气度过人，智慧同样出众，车行半个钟头，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总经理……咱们去哪……”
农历十二月二十八，一年一度的龙宾酒店展览会如期举行。尽管那氏控股财团的实力已经在大浪淘沙的商海中几近沉底，但龙宾展览会十几年来积聚的口碑和人气还是招揽了无数社会名流和政府高层赶来捧场，再加上今年的主题极富传统文化气息，龙城的艺术家和学者也纷纷接到邀请，一时高朋满座，华盖云集！
eco作为当代奔驰车系中的顶级成员自然享尽尊荣，在开近酒店正堂的时候，她无须像平庸的日本车和南*棒车那样直接驶进停车场，而是以一个漂亮的飘移横在酒店门前的第一车位，享受无数镁光灯和闪光灯的抚慰。
周英奇恭身弯背，他在总经理和世人面前做足了一个面面俱到的房车司机，目送身穿黑色晚礼服的那春雨步入一座辉煌的殿堂，大少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在刚刚，他还和这个迷人的女人慷慨而谈，可是现在，他只是她的司机，她则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也就是人们口中的上流社会。
“啊呀……对不起！”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在英奇身边响起，大少自然而然地转过身，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绝对另类、绝对与众不同的美丽少女。
野丽多兰穿着维吾尔族少女的传统服饰，在涌动着无数黄皮肤黄面孔的人群里，这个眉目深邃、皮肤白皙、褐发碧眼的异族姑娘自然极为引人注目，她就像一位由雪山高原落入凡尘秽土的仙女，在她眼波流转之间，尘世中的蠢囊俗物根本不敢与她对视。不过当然……除了宇宙四级智慧生命体中的那个特例，周英奇！
“我只是不小心……它竟然会化……”野丽多兰拿着一只空空如野的圆筒蛋卷，而她的冰淇淋则挂在eco的benz金属圆徽上。
“呃……不要紧……”英奇连忙拿出一条手绢，这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情，再加上闯祸的维吾尔族少女像天使一样美丽！
“你的脑子里面有东西！”
“你说什么？”大少瞪圆眼睛，他不是听一个人说起过这件事。
“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我从来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形……”野丽多兰慌得六神无主，读心术是雪域奇峰赐给她的天赋，她能看穿所有人的心灵、破译所有人的思想，可天山上的神明偏偏让她遇到周英奇。
后面的房车司机开始按喇叭，英奇的大奔驰不能一直占着酒店大堂前的第一停车位。
“去吧去吧！”周英奇转身上车的时候朝着维族g姑娘连连挥手：“去同仁医院或是康宁医院找个好一点的精神科大夫瞧瞧病！”
再没理会满嘴胡话的野丽多兰，英奇驾乘eco扬长而去。而此时此刻的野丽多兰也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不可思议，她的读心术又不是没在世上碰过壁！有一个两个特例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不过她有一种直觉，刚才那位司机师傅的脑袋里确实藏着一些东西。
如果遭遇特例这样的事情只是稍稍有点离谱，那么更离谱的还在后头。野丽多兰.帕维乌尔佳小姐冷眼扫视着热热闹闹的展览会！这届展会名为古琴展，可徘徊于现场的商界大佬和政要名流又有几个懂得古音琴乐？只要稍稍发掘一下他们在脑子里留存的东西——野丽多兰打了个冷战！贪污、纳贿、钞票、名利、再加上女人的**……
这些在展会现场高谈阔论的社会栋梁时代精英们根本就不知道古琴和古筝的区别，更看不出宋琴和元琴的优劣。他们就像一群小丑，挂着文化的招牌，打着传统的旗号，作弄自己、作弄祖宗、作弄和他们一般孤陋愚蠢的世人。
野丽多兰始终记得师傅对她的教诲：现代社会已经抛弃了传统、摧毁了古典！此时此刻的中华民族像极了一个行尸走肉组成的躯壳，这个躯壳包裹着经济腾飞的鲜亮外衣，内里却是糟粕云集的精神垃圾。只有通过一次净化和一次升华才能唤醒沉睡多时的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自尊心！
从西域天山到首都龙城岂止千里万里，从春秋战国到宋元明清又出过多少名琴？但在野丽多兰看来，真正值得留意的只有一张琴！如果那氏家族的老太爷没看错的话，此琴名“天魔”，号“天山梵音”，琴长五尺一寸、宽九寸三分，琴首嵌蓝田玉一十八颗，镇以丝弦九根；琴面纹天山行雨图、琴腹雕罗汉伏魔印、琴背镌一阙五言绝句，相传为宋代数位琴家集毕生心血所制……无论如何！野丽多兰在见到天魔琴的那一瞬间，她的视线就再也离不开这把寄托了天山一派千年旧梦的九弦魔琴！
“小姐懂琴？”
野丽多兰向着突然发问的唐装老者微微颔首，不用看她也知道，说话的人中气十足、气脉深远，加之周遭的闲杂人等全都围了上来，这个喜好沽名钓誉的老家伙必是当代那氏一门的家长那奉纯！
“不敢敷衍那老，我只是略微懂得一些！”
那奉纯干笑了两声，他对身边的孙子孙女微微颔首：
“看来！今天我竟觅得一位忘年知己！”
野丽多兰连忙向这位老先生鞠了一躬：“能被那老引为知己，天山上下不胜荣幸……”
“天山……”那奉纯眉目转厉，他环视左右，身边除了家人就是完全不知情的看客，但这条老狐狸还是有着说不出的担心。
“不知那老能否为知己打开锁住天魔琴的防盗系统，我想看一看琴背上镌的那阙五言绝句。”
那奉纯紧抿着嘴，倒是一直陪在老太爷身边的那春雨有点看不过眼，这种要求在文物展会上是大忌：
“这位小姐！”那春雨把太爷爷挡在身后，她得跟面前这位不懂事的维族姑娘讲讲道理：“这张琴名叫十八点雨，并不是你说的什么天魔，再说琴为一位日本收藏家所有，我们公司与参展古琴的所有者都签有协议，不能随便……”
野丽多兰摆了摆手，她不想继续这些没营养的话：
“那老！只问您一句，琴背上的一阙五言是不是‘神州风云急，香车美人计’？”
“神州风云急……香车美人计……”几近九十高龄的那老太爷带着无限惆怅的语境默诵了一遍，半晌之后他才向仙子一般的维族少女轻轻点头。
野丽多兰再一次向那奉纯深鞠一躬，这个活了一个世纪的老家伙多少都还有点良心。
众目睽睽之下，美丽的维族少女探手拨开头上的百条发辫，人们这才发现她在耳朵上带着一枚连线耳机。
“行动！”
野丽多兰发出准确的命令，展会大堂立时陷入黑暗，正如神州大地在近代史上最惨痛的百年际遇……
第二集预告
周英奇真的开始了他的司机生涯，第一次为公司出车就是搭载蜚声国际的超级名模李傲星，顺带捎上超级名模的孪生妹妹李娇阳，香车美人的生活际遇逐渐丰富，而他也对沉默寡言的好伙伴eco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
与此同时，龙宾大酒店的古琴被盗案惊动了国家安全局和隐伏于市井之间的各种势力，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即将全面展开，而只在武侠世界中出现过的天魔琴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一切都还是不解之谜！


13 【第二集 香车美人梦伊始 卷首语】
荒漠化现象是许多自然环境极为恶劣的星球都要面对的一个棘手的问题，大气中少了水份和湿度，多了风沙和高热，原有的绿地植被遭受沙漠的侵袭，随着沙丘的不断扩张，城市、农田、河道、绿洲，地表上的一切都被沙洲吞噬。再刮来一阵狂风，荒漠便形成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生物物种逐渐消失，最后便成了一片死寂，等待自然的又一次轮回。
英奇已经在这个被荒漠掩埋的城市里转悠了半个多小时，他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座伟大的城市，他所看到的摩天大楼比人类能够建造的最具规模的建筑物还要高大数十倍，但是现在，满眼只余残垣断壁，还有撒得遍地皆是的枯骨和锈迹斑斑的各式飞船。
说不定……这就是人类的未来。
英奇心惊胆颤地观察着这片沙漠中的废墟，曾经的城市大得出奇，由横亘在天际边缘的一片小行星带开始，一直向沙漠深处延伸而去，似乎整个星球都被这座城市包裹起来，但大概就是在四五千米之外，一艘巨大至难以想象的飞船将城市的三分之一彻底掩埋，它的堕毁可能是导致城市变为废墟的一大诱因，不过除此之外，以一个军人的视角来分析，废墟中还有各种战争装备的残骸，那些建筑物的外墙上也填满各种口径的弹孔，所以说，战争才是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无论是哪个星球，无论是哪种生物，战争的意义都是毁灭性的灾难。
“那就是我的父亲……”
她来了，面目祥和，在说起这件残酷的事时没有加入任何感**彩。
“哪个？”
英奇打起精神，四下张望，他记得……她的父亲该是一艘宇宙航母，有一身银色的液态金属外壳，用人类的话讲，该是帅到掉渣才对。
“就是那个，最大的那个！”
她指了指在伏在城市中心的那艘黑惨惨的空舰，看样子，他在这里堕毁已经有些年头，失去生命的液态金属早已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怎么会？”英奇有些惊讶，“你不是说……高级智慧生命体不会参与任何形式的战争吗？”
“是这样没错！”她点了点头，但很快又笑了起来，“我的父亲……他是一个男人，他为了营救我的母亲，像所有男人那样犯了不该犯的错误，所以……结果你看到了。”
英奇朝着昏黄的沙丘翻了个白眼，一艘大到天边的宇宙航母，为了营救一台烤面包机在战争中堕毁……应该说，她的父亲确实很男人，就是这话说出来，有点儿缺心眼的意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也只能说明你的生命形式还无法理解……”
英奇摇了摇头：“好吧，我十分钦佩你的父亲的壮举，咱们不说这个，说说你的名字，你为什么给自己取了一个日本女孩儿的名字？”
“这又如何？”她带着挑衅的眼神望向男人，“伤害了你的民族情节？”
“倒也不是……”英奇抓了抓头，“悦川冰子……冰子……有点别扭嘞！”
“你是说……是这个名字让你觉得别扭？还是说和我在一起这件事？”她很敏感，像所有那些肯和一个男人保持亲密关系的女孩儿一样。
“不是！”英奇这回答得很干脆，“我是说……总有原因对不对？你为什么是悦川冰子？而不是苍井空、不是红音、不是武藤兰？”
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一臭婊子和一个女人的区别就在于，悦川冰子是丫染色体基础区域在宿主的意识领域构建的人像实体，而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一种高度发达的性文化商品在趋向自我毁灭的过程中制造的牺牲品。”
英奇撇了撇嘴，她的回答还是没有说明问题，这就表明她不想揭示“悦川冰子”的秘密。既然如此，他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还是现实一点好……脱裤子，解决生理上的需求，这是历行公事。
“抱歉，我得走了！”
“什么？”英奇拎着裤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这就要走？咱们还没那什么呢？”
她笑得前仰后合：“实在抱歉，我的生理周期出现了一些变动，对能源的利用率提高了九成，所以……你要是实在憋不住的话，可以自行解决……”
英奇只顾发呆，本来他是想把悦川冰子摆出好多种姿势，然后大肆调教一番，可现在看来，她的进化程度已经到了要他自行解决的地步，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你要没事儿的话，我要去给父亲扫墓，你来不来？”英奇看了看远处那艘宇宙航母的遗骸，扫墓？恐怕得扫上十几年，“来，干嘛不来？你不帮我解决我就憋着，等我憋死了看你怎么办！”
她只是笑，一方面是为男人的天真，另一方面则是为自身的进化机制的日益成熟感到欣慰。她无需肢体的接触就能将宿主的喜怒哀乐转化为大功率的生物电，但是同时，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爱上了与他肢体交缠的那种感觉。


14 【第二集 香车美人梦伊始 第一章 乾坤大挪移】
“啊……嘶……啊……对……就是那里……嘶……啊……轻一点……”
周英奇目瞪口呆地打量着后视镜里不断发出呓语的漂亮女郎，他只不过想试一试benz.s600后排仿真按摩座椅的实际功效，谁能想到他的总经理竟然如此受用！
那春雨微闭着眼，整个身体全都陷在微微颤动的真皮坐椅里，她口吐兰芳、气若游丝。
“听听这个……”大少一边说一边打开汽车音响的调频立体声，他是个再也正常不过的老爷们，他可受不了那春雨发出那种**似的呻吟。
“……本台记者报道，龙宾酒店展会现场一片狼籍，但参展古琴大多保存完好！而据有关人士透露，被武装歹徒盗取的古琴系日本收藏家森小路君一男爵所有！森小路君一男爵是海内外知名的琴乐大师，亦是当代古琴收藏界藏品最多的……”
“关掉关掉！听着就心烦！”那春雨的好心情至此便被破坏殆尽。
周英奇连忙关闭汽车音响，这几天所有的电台电视台还有报章媒体都在关注龙宾酒店古琴展上的武装抢劫案，警方甚至宣称这是龙城自建国以来发生过的最严重的一起团伙暴力案件。我们的大少爷虽然不在事发现场，但他倒是正经见过那位已经升格为国家公安部一级通缉犯的维吾尔族少女。
“总经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春雨皱起眉头，直到现在，她在想到事发现场的那一幕时还是感到心有余悸。
“还能是什么事？一伙武装歹徒，明目张胆地……”
“不是不是！”周英奇打断他的总经理：“我是说被盗的那张琴！很名贵吗？为什么会被人盯上？”
那春雨泄气似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那张琴也不是被盗，而是被抢！歹徒们先是切断会场的电源供应，然后趁乱敲碎防盗玻璃，带上古琴，逃之夭夭！”
英奇吐了吐舌头，怪不得警方声称这是龙城有史以来发生过的最严重的团伙暴力案件，歹徒们还真是大胆！
那春雨像发泄一般捅了捅周英奇的脖子：“你说现在这些强盗怎么都这么没素质？你要偷东西总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吧？总得用些高科技的手段避开监控和防盗系统吧？这伙歹徒可倒好，一把斧子劈碎电闸、一把榔头敲开玻璃！电影里也不是这么演的呀！”
周英奇笑了笑，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对了！您家的老太爷没事吧？报道上说他和抢匪中的首要嫌疑犯有过接触！”
那春雨瞪起眼睛，只要想起那个长得跟个黄毛妖精一样的维吾尔族女人她就恨得咬牙切齿，你说你一个维吾尔族人，干嘛来抢汉人的琴？
“老太爷卧床不起……”春雨发出一声叹息：“太爷爷也真是的！当时在场的人还有我的六哥、四哥和九哥，大家都知道太爷爷隐瞒了那张古琴的一些问题，可谁问他都不说，连警察问起来也只字不提，搞得外人以为我们家监守自盗，这是何苦来由？”
“我就说嘛！”周英奇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拍着大腿：“关键就是那张琴！”
那春雨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大少爷：“行啦行啦！明天早点来接我，我还要去警察部再录一趟口供，还得应付四面八方的媒体，还得和保险公司讨论赔付问题，还得到中日友谊饭店向日方赔礼道歉，烦都烦死个人！”
大少把车停在总经理的公寓门前，下车，为那春雨打开车门，尽着一个房车司机的本份，只在看到总经理的疲惫面容时才忍不住提醒一句：
“早点休息！”
“恩！”那春雨点了点头，她在快要走进家门的时候突然回转身：
“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咖啡！”
周英奇愣在原地，进来坐坐……喝杯咖啡？和白凤凰白大小姐的相识一场，大少便主观地认为“进来坐坐”和“一杯咖啡”就意味着性关系。
“不了！我……我家还有事……”
那春雨确实有些失望，她对周英奇的畏惧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只是一杯咖啡而已，可这个七尺多高的男子汉吓得像见鬼！
仓惶告别总经理，周英奇便驾着eco驶离岳湖国际。一个人在车里，他照例和好伙伴聊起天气。有时周英奇就想，eco要是个女人该有多好！她既不多话、也不多事，没有消费**、没有小姐脾气、更不会时刻缠着他、更不会在凌晨四点叫着喊着要泡面吃！
eco突然笑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笑得这么清晰！
“怎么了？”周英奇有些好奇，eco越来越人性化，他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在想那个维吾尔族少女！”
周英奇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谁说的？我是在想你变成女人的样子！”
eco的思想与她的主人桥接在一起，她自然不会上当：“你骗人！就在刚刚，你明明在想我变成那个维族女孩儿的样子！”
英奇看了看仿佛神情欢快的蓝色液晶显示屏：
“eco，你难道没有注意吗？刚刚你自称为人！”
“我没有！”eco断然否定。
“你骗人！”周英奇笑了起来，完全模仿eco说话时的语气。“你还不承认？你骗人！刚刚你就是这样说的，我是骗了你，而你自称为人！”
蓝色液晶显示屏不断闪烁，eco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要不然你要我怎样形容自己？总不能说你骗车吧？”
周英奇专心察看车外路况，他并没有对eco自称为人感到一丝一毫的反感：
“这样也挺好！你是eco，是我的车，也是我的好姐们儿！”
eco不再言语，英奇却有些坐立不安，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路面上有某种东西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eco，你察觉到了吗？”周英奇望向蓝色液晶面孔，他只知道被一伙全副武装的恐怖份子疯狂追杀的滋味，倒没试过被人秘密跟踪是怎样一个情形，不过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理。
“嘘……”如果eco有手指的话一定会竖起一只挡住嘴：“别出声，别打扰我，我在思考问题！”
周英奇翻了个白眼，如果说eco化身为女人会有什么毛病的话……相信就是对大少爷的态度不是十分得体。
奔驰车驶入私人公路，很快便停在公馆别墅门面。大少下了车，自然而然地看了看来时的道路，路面上空无一人，房子周围只有一大片茂密的枫树林。林木在冬日里洗尽铅华，瑟瑟发抖地挨靠在一起。
“还记不记得那个维族少女？”
英奇唬了一跳，他本来以为是eco从汽车里突然跳了出来，可四下无人，这个声音直接作用于他的脑神经。
“你可以这样与我交流？”
“为什么不可以？”eco比她的主人更加惊异：“空间和时间中生命与生命的交流无所不在，并不限于语言和声波以及一切物质范畴，而现在的你和我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四级智慧生命体，所以我们的交流可以有很多方式！”
“比方说呢？”英奇试着不说话，他把意识中的思想直接传递出去。
eco没有言语，而是把一组画面接入主人的视觉神经网络，周英奇就看到了树丛深处的景象，那是七个装束古怪的青年男女。
“他们是什么人？”大少的口气冷了下来，他不喜欢惹麻烦，更不喜欢莫名其妙的人找他的麻烦。
“他们似乎……要来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英奇干脆叫出声来，他一辈子就做过一次顺手牵羊的勾当，难道那七个家伙来自部队里的政法部门？
“后备箱里的东西！不是你的手枪！”
大少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事情更加离奇，他不记得自己有在后备箱里放过什么东西。
也不管eco愿意不愿意，周英奇打开了s600的巨大后备箱，大少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禁头晕脑涨！一张造型古朴、气质典雅的古琴竟然躺在他的汽车里！
“eco！这是怎么回事？”英奇真的生出火气，没想到一部会说话的汽车竟然这么不省心：“你偷来的？你抢来的？你从哪搞来这么一件东西？”
eco有些委屈：“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大少火冒三丈，这张躺在自家后备箱里的古琴上系着一个标签，标签上清楚地印着：“宋琴——十八点雨”。
周英奇差点晕倒：“亲娘！祖宗！龙城上下的八千多号警察兄弟都在找这张琴，这是赃物！我的eco呀，你怎么给我惹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eco有些不耐烦，她被大少骂得来了脾气：“是那个生命征候超级强悍的地球裔维吾尔族雌性智慧生命体自己放进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你不会把它扔出去？”
“我说过了！我好奇！”
“这有什么好奇的？”
“她在把冰淇淋弄到车身上的时候就做了一个意识标记！”
“你说什么呢？神经病！”周英奇忍无可忍。
“你才是神经病！”eco反唇相讥。
也许是感到话不投机，也许是因为怒不可抑——英奇猛地捶打了一下eco的后备箱盖，而eco也不客气，她送给主人一记二百万千瓦的意识流电波！从没吃过电击之苦的周大少爷费了天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即将失禁的大小便，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再也不理eco，他要和她断绝“车辆”关系！
“你……你在干什么？”
野丽多兰.帕维乌尔佳干瞪着眼，她从树丛里走出来已经好半天了，可面前这个男人只顾着对着他的汽车生闷气。
“没你的事！”大少随口就向维族美少女吼了一句，他在一门心思地跟eco较劲。
“就是她就是她！”eco突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就是她借着掉在我身上的冰淇淋留下了意识标记，然后把那个叫做琴的东西硬塞到我的后备箱里！”
“怎么可能？你以为这是乾坤大挪移？”周英奇下意识地吼了出来，他的突来之举又把野丽多兰吓得一退，这个美丽的姑娘不禁犯起嘀咕，莫不是对方患了严重的精神病？
“人家塞进来你就收下了？再说人家怎么塞进来的？她能打开你的后备箱吗？”
“你不明白！”eco的话音非常急切：“这个维族少女是我见过的生命征候最强悍的人类！她依靠意识或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东西，硬把那张琴塞了进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那天你见到她之后的事情！”
“你现在才记得告诉我？”
“我不用事事都给你解释！”
“你还是不是我的车？”
“你不是和我断绝车辆关系了吗？”
“你……”大少恨得牙根直痒，可有过一次差点大小便失禁的遭遇，他是再也不敢对发脾气的eco采用暴力。
“抱歉……打扰一下……”野丽多兰可怜兮兮地站在西北风里。
大少把手一挥：“走！跟我去见官！”
“见官？”野丽多兰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上去不接下气：“你以为我是深山老林跑出来的吗？我在新疆接受过高等教育！”
“大学生是吧？”周英奇还是寒着一张脸：“现在的大学生都不把宪法当作一回事对不对？大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龙城政府要员和无数社会精英的面持械抢劫？你知不知道龙城警察部每年刑事案件破案率有多高？别以为读了几天书就可以拿警察当白痴？监狱里头关的都是你这样的天才！”
“他们抓不到我，这点你放心！”野丽多兰还是笑呵呵的样子，她喜欢和这个“特例”打交道，而且和特例相处起来竟然快乐无比。从小到大，读心术带领野丽多兰走进了许多人的内心世界，她已经见识了太多的歹毒和险恶，很少能像现在这般没有顾忌地与人交流。
“你们是不是要通过我的车转移赃物？”
“是！”维族少女惊异于奔驰司机的敏感。
“为什么选我？”
“不是你！是你的车！”野丽多兰指了指正在发脾气的eco：“我不可能在展会现场带着天魔琴无惊无险地逃脱警方的追捕，所以必须在能够自由出入龙宾酒店的车辆里选择最合适的运输工具。”
“我的车载着那氏家族的小小姐，出入都是由公司的专用通道，不受宾馆保安和警方的控制，所以是最合适的交通工具！”周英奇看透了这个美丽的歹徒。
“一点也没错！”野丽多兰兴高采烈地拍了拍手：“有意思的是，在选定你的车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对我来说会是一个特例，而事后也不知道你的车竟然那么难缠！”
“什么意思？”周英奇有点丈儿和尚摸着头脑的感觉。
“你的脑子里头有东西，所以你是特例！而你的车竟然有一套根本无法破解的防盗程序，我的朋友企图打开后备箱，取走那张琴，可你的车竟然用一股强大的电流把他彻底击晕。”
尽管周英奇平生最恨别人说他脑子里面有东西，可这时他正忙着跟他的奔驰车生闷气：
“eco，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eco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不问我自然不会告诉你！”
“我现在问了！”
“是在你和你的小凤凰覆雨翻云的时候……”
大少爷无话可说，他只得转向含笑不语的维族少女：“你听着！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是打算自首还是想被热心市民扭送到警察局？”
“你是我见过的最风趣的一个人！”野丽多兰还是那副好心情。
大少挠了挠头，这是他在有生以来由异性那里获得的最高评价，但他一点也不高兴。
“相逢即是缘分，如果周英奇周大少爷能打开汽车后备箱，把那架古琴交给我，天山上下必会将您引为上宾，您对天山一脉的大恩大德亦会……”
“你等会儿……”周英奇即时喊停：“你一口一个天山，你知不知道天山在什么地方？天山在武侠小说里！看书要注意自我判断，切勿模仿主角，适度阅读益脑，沉迷网络伤身！你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孩子，只要戒掉不良阅读习惯，再跟警察叔叔好好解释解释，大好的前程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等着你！”
野丽多兰揉了揉额头，尽管周英奇是一个“特例”，但他毕竟是凡夫俗子中的一个。世界不止如此，宇宙不止如此，大千世界的精彩和中华民族深远流韵的历史有太多的“不止如此”。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那张琴到底是什么？”
周英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对古琴一窍不通，我只知道那是一位日本收藏家的私人物品，而你从一个展览会上把它掠了出来！”
“哼……”野丽多兰美伦美奂的面孔突然惊现阴霾和怨毒：“此琴名天魔，号天山梵音，制于1088年，即北宋哲宗元佑三年，最后一次现世于1938年第一百四十六届华山论剑！它从来就不是什么日本收藏家的私人物品！如果是，它也只是被那个大恶人盗取的一件中华至宝，现在我只是把它请回来，你为什么要用‘掠’这个字眼？难道从古到今流落海外的国宝都是我们送出去的吗？你这个人怎么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你……你有幻想症！”周英奇用一根手指对着野丽多兰的鼻子。
野丽多兰叹了一口气，她的时间非常有限，回归天山路途遥远，再加上国家警察力量必然会在沿途制造诸多不便，她必须带上天魔琴尽快脱离险境，不能再有片刻延误。
“抱歉……”维族美少女一边说一边把手探进怀里。
周英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个娇滴滴的异族姑娘竟然把一支小巧的ppk3.62mm自动手枪攥在手里。
大少不住后退，脸上尽是上当受骗的神情：“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武林高手江湖侠女……”
野丽多兰晃了晃手里的ppk：“为了保持江湖武林的先进性，一切都得与时俱进，子弹自然比拳脚更方便……”
枪声骤然响起，枫林猛地窜起无数飞鸟……六名年轻男女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他们对着野丽多兰必恭必敬地作了个揖：
“大师姐！”
野丽多兰没有理会自己的师弟师妹，而是蹲到倒地的大少身边，她检视了一下周英奇的脉搏，又从这位司机师傅身上取出奔驰汽车的钥匙……eco本来并不需要车钥匙，当这群陌生人想要打开她的后备箱时，她竟然合作地弹起了后箱板。
维族美少女把“天魔琴”捧在手里，一时泪如泉涌，百感交集！
“老公接电话呀……老公接电话呀……老公接电话呀……”
在场的天山弟子们完全处于一种宗教祭奠一般的虔诚心境之中，可一个语调下作的电话铃音突然打破了仪式现场的庄严和肃穆。众目睽睽之下，胸口中枪的周英奇像从梦中惊醒一般猛地爬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像挠痒痒一样抠掉了嵌在胸口上的3.62mm麻醉弹头：
“喂？哪位？”
“总经理！”周英奇条件反射一般把食指挡在嘴边，示意身边那些忙着拣下巴的天山弟子不要出声：
“明天不用接您啦……我要开工对不对？”周英奇用半张黑脸夹住手机，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可他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找不到圆珠笔，最后是一位乐于助人的天山弟子把自己的笔递给了周英奇。
“谢谢！”大少向对方微笑示意：“喂……总经理！您接着说！”
英奇边听边记：“时间……地点……李傲星小姐……我负责接送这位李傲星小姐对不对？”
电话那边必然是传来了肯定的答复，周英奇不断点头。等到挂了这通电话，他还颇为友好地把圆珠笔还给了那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天山弟子，和野丽多兰一样，这也是一个漂亮的维族小姑娘，只是还没成年而已。
大少忙完了业务，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他扶着eco的车身喘了几口气，最后终于“扑通”一声载倒在地。


15 【第二集 香车美人梦伊始 第二章 娇阳傲星】
“你要做傲星李的司机……你要做傲星李的司机……”
白凤凰白大小姐像疯了一样，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到今天早上，这句话她已经念叨了上百遍。
周英奇解开围裙，再把装满起司蛋糕和咸肉的早点餐盘摆到餐桌上，不过小凤凰并没像平常那样不要命地扑到食物上，而是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周英奇：
“带我去！你一定要带我去！”
大少暗叹倒霉，这句话已经说了上千遍，是刚才那句话的十倍。
“我得纠正你的一个错误！”英奇坐进餐椅：“你身在中国，本身又是中国人，说话就得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惯。那位小姐的名字应该读作李傲星，你把她读成傲星李就是丢人现眼的行为！”
“那位小姐？你竟然用这种随随便便的口气形容李傲星，你到底知不知道李傲星是谁？”
白凤凰一边叫喊一边跑进客厅，她竟然在用餐时间奔离餐桌，这样看来……李傲星对于她的意义必然大于美味的食品。
小凤凰拿出了她的全部私人珍藏，其实就是一大摞欧洲原版的时尚杂志，她从不同品牌的精美杂志中随便抽取几本，然后便把杂志上的封面女郎贴近周英奇的鼻子：
“看清楚了！李傲星，23岁，水瓶座！06年毕业于巴黎第八大学服装设计系，同年9月由t台幕后走入幕前，是06年米兰秋装展和巴黎冬季时装周最耀眼的超级模特，绰号冰火魔女……”
周英奇拨开挡在眼前的杂志，顺便把面包送进嘴里，他确实看到一个美得异乎寻常的绝代佳人，但他只用绝代佳人这个词汇形容过韩贝怡，而在封面杂志上摆出各种pose的李傲星只不过是另一种风格的美人，和英奇的大表妹比起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舅舅家里，所以根本没法比。
“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话？”白大小姐撅起嘴巴，这是发脾气的征兆。
“听见啦听见啦……”英奇开始拾掇自己的餐具：“就丫那水准还冰火魔女呢？我见过货真价实的天山侠女，你要不要认识认识？”
“不许你贬低我的偶像！”凤凰真的开始发脾气，她扯住周英奇的袖子，以推长城的架势摇撼大少爷的手臂。
周英奇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他只得对大小姐拿出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凤凰！既然我是李傲星小姐的司机，那么在她出现的场合必然就会见到她的经纪人，到时我就会对李傲星小姐的经纪人说，一位来自荷兰的实习女记者迫切希望采访蜚声国际的冰火女魔！”
“是冰火魔女！”
“行！是什么都行！”
“你真的会帮我争取？”
“我发誓！”
白凤凰提起男俑兼保姆兼管家兼半个情人的半张脸皮：“欺骗我的人要下地狱！永生永世给大魔王路西法做性奴隶！”
周英奇翻了个白眼，他不信洋教，也对恶魔岛那套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从合租房出来，大少又想起绝代佳人的问题，不过绝代佳人指示的对象可不是那位世界名模，而是韩家的大闺女！
英奇的手机里有一个未接电话，时间显示为昨天晚上六点多，找他的人竟然是“多年未曾联络”的大表妹。周英奇这个男人，说得好听点是战争后遗症加间歇性垂头丧气症，说得不好听就是没心没肺，可无论他再怎么没心没肺，他也不会忘记那个天冷跟他抢被子、天热跟他争凉席的好妹妹。
英奇在室外拨叫贝怡的电话，结果这次是韩大小姐没有接，心事重重的大少爷只得跨步坐上eco的驾驶位，直到现在他才发觉eco竟然没有自行驶进车库，而是在门外接了一夜的灰。
“怎么了？还在发脾气？”
蓝色液晶屏幕闪过一阵荡漾的水波纹：“我向你道歉！昨天……我有些不冷静！按照四级智慧生命体的准确说法……是有些孩子气！”
英奇笑了笑：“别放在心上，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不冷静是女人的通病，我就是怕那些神出鬼没的天山子弟兵在你身上打几个大窟窿，那多不值当对不对？”
eco面孔上的水波纹突然静止下来：“我不是女人，我也不是人类……”
周英奇无言以对，他感到传自车体的电信号竟然透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伤悲和焦虑忧愁的心境。心境？eco有了心灵？不对！eco是生命！她本来就是一个拥有逻辑思维、拥有自我意识的机械生命体！
英奇有些惊讶！他已经发现这是eco对自己开放了她的一部分意识空间，从前只是eco单方面的接收传自车主的生物信号，现在英奇也拥有了与eco进行平等交流的能力。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eco语态平静：“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存在，拥有自我意识和自主思维能力的金属机械生命体，这就是宇宙六级智慧生物的属性。而你是宇宙四级智慧生命体，我们之间便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即宇宙对生命的定义！”
周英奇默默地发动汽车，eco默默地行驶在路面上，十秒钟之后，六级智慧生物和四级智慧生命体异口同声地说：
“咱们换个话题！”
英奇和eco均是一愣，然后才笑作一团！不对！是各笑各的，人和汽车笑作一团的结果绝对好不到哪去！
eco的心情似乎恢复过来，蓝色液晶屏幕一直闪动着快速流转的光影：“喂！我的主人……”
“打住！”周英奇突然叫停，他拍了拍方向盘，就像是拍打着好姐们儿的肩膀：“eco！咱们有言在先，以后可别主人主公地叫，你就叫我周英奇或是英奇！实在不行就叫我的外号——‘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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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机？”eco又犯了好奇的坏毛病。
大少突然止住笑，扳机？陌生又熟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埋藏得极为隐蔽的绰号告诉eco：
“扳机……是部队给我的代码……是我的另外一个名字！”
eco觉察到周英奇的肾上腺素猛烈飚升，血小板以十倍正常值的速率加入体液循环，这种状况若是放到正常人身上就是羊癫疯的前兆：
“咱们再换个话题！咱们再换个话题……”
周英奇感激地望了一眼eco的面孔，他平复了一下心口翻涌的血气：
“刚才你打算说什么来着？”
eco这才想起刚刚要说的事情：“就在昨天！我分析了一下掉在地上的那颗3.62mm马里尔森麻醉弹头，进而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英奇笑得极为下作。
“这种剂量的麻醉弹头可以轻易让陆地上体积最大的哺乳动物大象昏迷一个小时，可它奈何不了你！你干嘛倒在地上装成睡得很香的样子？中间甚至还接了一个电话！你到底是不是个当过五年特种兵的雄性四级生命体？我满以为你会从保险箱里取出手枪，再以每秒三发的速率准确命中现场的七个靶位！”
周英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eco！不是我说你，别信你从互联网上down下来的那些虚假资讯，还每秒三发、还七个靶位！这都谁教你的？
eco有点不服气：“我对你的那支五四式改进型9mm口径半自动手枪做过一亿次机械物理分析，它绝对做得到每秒三至四发的精准射击！而且就你目前的体能状况和神经网路的反应速度而言……准确命中七个不同方向的靶位，用时不会超过2.07184秒……”
“你可真是算了吧！”周英奇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的面孔已经冷了下来：“两秒钟！准确命中七个不同方向的靶位！我要是真有这种能力……有些人就不用死！”
eco同样是一阵沉默，看来她还是不太会聊天，因为她总是能够触动车主那根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纤维。
“英奇！扳机！你该相信我……你并了解现在的你！”
eco语意深刻，但周英奇并不是十分在意。
“哦对了！”大少一边驾车一边观望着道路两侧的街景，脑袋里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昨天你一直强调那个维族姑娘的生命征候超级强悍？这是什么意思？生命征候到底指什么？”
eco的蓝色液晶面板连连闪动，她似乎是在谨慎地考虑措辞：
“生命征候……我可以为它打个比方，就像每个人的力气都有大小之分，生命征候也有强弱之别。客观上说，成年人类男性的生命征候自然要比一个老年男性的生命征候强得多，而且在我看来，人类的生命征候是可以作用在身体周围的自然界中的，就像人类利用红外呈像仪器看到的发热体……”
英奇突然感到眼角一阵刺痛，他猛地降下车速，又揉了揉眼睛……世界不一样了！天是浓绸的宝蓝色，路边的行人则变成了红褐色、红粉色、红黄色的发光体！eco必然是把她的一部分能力作用在大少的脑域。
“那个维族女孩儿是什么颜色的？”
“难以置信！”eco发出一声赞叹：“她是金色的！灿烂！夺目！接近这个星体系统中能量最旺盛的那颗恒星！”
“你是指太阳？”
“no！”eco给出否定的答复：“她的生命征候自然无法比拟一颗恒星，我是指她身上的光彩！”
周英奇又以惯常会用的动作下意识地撇了撇嘴，不管野利多兰是什么颜色的发光体，这都不关咱们大公子的事！
“你还说我呢！”英奇又开始埋怨eco：“要不是我倒在地上装作睡得很香的样子，咱们能摆脱那票极度危险的抢匪吗？再说那张琴又不是咱们的东西，谁爱抢谁就抢去！”
“你就别臭美了！”eco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语气挖苦周英奇：“你真以为倒头就睡便能骗过那个金色的发光体，虽然她在面对你的时候很难做到精神集中，但你的智慧与她拉开一条万里长城的距离！那种麻醉弹头麻痹神经的速度比你的反射速度还要快，在你起身接电话的时候她就知道你是在装屁！”
“素质！素质！”周英奇一点也不害臊，反倒冲着eco叫嚣起来：“这都跟谁学的？注意你的素质！”
eco没有言语，而是调皮地在液晶面板上画出一个嘴唇的形体，再以车主的招牌动作不屑地撇了撇嘴。
大少这叫一个气！他大力拍起方向盘：
“eco！这年头有那么几个见义勇为的都能感动全中国，你还以为我真会把那几个人扭送派出所啊？实话告诉你，要不是碍着七尺男儿的体面，我早就把琴给那小丫头亲手送过去！那样的东西留在自家车里不是寻死吗？现在的警察其精似鬼，只要东西在你手里，别管是什么蛛丝蚂迹，警察迟早都会找到你头上！像我这种小老百姓，记紧了要踏踏实实做人，本本份份做事，别动那些歪门邪道的坏心思！”
eco不再说话了，她对龙城乃至整个中国社会的整体面貌都已有了初步的了解，她也承认周英奇说得一点也不假！平头老百姓记紧了要踏踏实实做人，本本份份做事，只要与歪门邪道有那么一点瓜葛，受害的永远是你自己。
“还有！”大少的贫嘴似乎没完没了：“我睡下了，你可是醒着呢！你就让那些匪徒轻易取走了那张琴？我还以为你能电倒三五个呢！”
“维族少女没说谎！”eco的口气极为肯定：“那张琴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
“你凭什么这么说？那是她抢的好不好？”
“你不明白……”eco的面孔光彩连闪：“附着在那张古琴上的能量残余与那位维族少女发散的生命力量如出一辙，这最能说明问题，她和琴从属于一个力量体系。”
尽管对eco的话不是很明白，但周英奇还是有点怀疑！难道维族少女说的都是真的？西域天山？九天魔琴？那张琴是不是蹦出一个音符就能毁天灭地？这种认识是不是有点滑稽？
周家大少没去过江湖，没见过武林，他管不了这如许多的事情，他只是一个靠着载客搭车混口饭吃的马夫……哦不对！是司机！
拿出记事本，英奇开始着急！总经理在电话里说得很详细，时间是上午10点，地点是龙城海洋君悦俱乐部的正门大堂。现在已经是九点一刻，正值上班高峰期，电台里路况信息说得清楚，从三环路堵到四环路、从主线路堵到支线路、从大马路堵到胡同旮旯，总之就是一个堵！
凭着深山老林沙漠险滩里炼就的车技，周家大少在车水马龙之间上窜下跳左冲右突，仗着身价五十万元以下的各式车辆不敢碰他的s600，这位爷硬是驾着eco在高峰时段的龙城大街上杀出一条血路！期间被五个老外竖以中指、被六十多位女性指以冒失、更被超过百位的男性司机问以死去的老母！
交通电台的主持人随后就说了：“……最新的行车讯息，刚才手机尾号0941的这位朋友发来短信，说是海洋君悦俱乐部正门西口的上行桥下有一位开着大奔的司机，愣是把价值两百多万元的顶级房车当坦克！他看着直心疼！现在我们给路上的司机师傅们提个醒，人多车多，注意安全；出门在外，最要紧的就是心平气和……”
周英奇的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下车他就抹掉一手冷汗！而这趟生死时速也把汽车本身吓得不轻，在车流中穿梭时的景象大有eco当年穿越xx星系xx陨石流时的惊险刺激！
英奇来不及陪着eco高呼过瘾，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海洋君悦俱乐部的大堂服务台：
“抱歉！打搅一下，我……我是……我是李傲星小姐的专职司机，请问李傲星小姐……”
“对不起！”俱乐部的大堂服务员用一个非常礼貌的手势打断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周英奇：“您迟到了三分钟，李傲星小姐已经乘坐另一位名模的专车赶去秀场了！”
“已经……走了？”
“是的！”服务小姐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位汗如雨下的司机师傅，载不到乘客，司机的生命也就到此终结。
万念俱灰的周英奇撕开了衬衫领口，他无辜、他无助、他委屈、他愤怒、他上火、他尿急！可这有什么用？他是一个司机，却没在在固定的时间和固定的地点接载固定的乘客。这不怪那位连三分钟都等不及的超级名模，不管司机有多少理由，只要没有接到乘客，这就铁定是司机的错！
英奇期待似地打量着前台服务小姐，他觉得自己还有一线希望：
“姐姐！能不能麻烦您再帮我确认一下？女孩子打扮起来都需要时间，天底下有几个女孩子是那么准时的！你说对不对？”
服务小姐冲着嘴巴腻甜的高大司机露齿一笑，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真的很抱歉！我在这儿亲眼看见大堂经理把李傲星小姐送上车。”
“你确定上车的是李傲星小姐？”英奇还是不打算就此放弃，这可是他和eco的第一份生意。
服务小姐换上一副职业化的笑容，她从柜台里面拿出一本中文版的《世界时装之苑》，然后朝可怜的司机师傅指了指封面上的模特：
“您看！这就是李傲星小姐，我不会认错！”
周英奇瞪着“李傲星”，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界超模穿着一套dior出品的白色晚礼服，露出光裸的后背和纤细的腰肢。大少盯着她，她也盯着大少，只不过一个愁眉苦脸，一个正在得意地笑！
英奇心灰意懒地离开了大堂前台，可没走两步又转了回来。服务小姐干脆皱起眉头：“师傅！李小姐真的已经……”
大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还想问问……大厅一层有没有厕所？”
到了洗手间，周英奇着急忙慌地解开裤带、放开拉锁，再掏出那根传宗接代的家伙！说实在的，自打车祸发生之后，他对他的小兄弟还是十分陌生，因为这件家伙被那个捧着《混蛋神风流史》的k星老怪修理得狰狞可怖、杀气腾腾！不过白凤凰喜欢周英奇的小兄弟，那么大少也就没有特别在意。
从男士洗手间出来，垂头丧气的周英奇便和一位堵住门口的小姐撞在一起，英奇看了看这个身高达到180公分的年轻女郎，又看了看身后那块“女士止步”的牌子：
“您……您该去右边……”
女郎戴着一顶厚重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还着一副巨大的蛤蟆镜。和那位前台服务小姐一样，她向周英奇出示一本法文版的《世界时装之苑》，先是指了指封面上的东方美人，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英奇瞪大眼睛，他看了看长就一副模特身材的女郎，又看了看杂志封面……不明所以！
女郎有点不耐烦，她扬起头，摘掉宽大的墨镜，平静地与男人对视。
“李……李傲星！”
“嘘！”女郎单指掩嘴，示意大少不要声张，然后戴上墨镜，这才大方地向自己的司机伸出手：
“傲星是我姐姐，我是李娇阳！初次见面，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