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４年初夏，坐在２６路公交窗边位子上的女孩：


　　你好。


　　请原谅我至今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请原谅我的冒失，原谅这封信的不合时宜。

可我还是忍不住写下了这封信，它是我心中一直都涌动着的那股不死之欲，起源于

你我十年前在公交车上的偶遇。


　　在那次的偶遇后，我数次提起笔，想要写下些什么，可是最后又将它们全都划

去了，只留下开头的那行字：


　　「我一直顽固地爱着你。」


　　细想起来真是荒谬，我们才刚见过一面，为什么我要用上「一直顽固」这样的

字眼呢？可是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我才明白这句话是无可替代的，它是我的名字。


　　那是在十年前，我来到这座南方城市，接手爷爷的花房。我不喜欢这里闷热的

气候、寡淡的饮食——人们在饭后总是呵出海产的腥气。


　　这里的方言急促尖锐、晦涩难明，每当人们在我背后用方言攀谈时，我总会感

到莫名的屈辱。


　　医生说我有轻微的反社会人格，也许他是对的，我总是容易反应过度，有时甚

至会怪异地自言自语——于是我只好将自己从这座城市里抽离出来，总是孤单一人，然后将这样尴尬的处境归咎于当地人的排外。


　　生活在这座想要将我扼死的城市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诅咒。


　　人们总说爱情很脆弱，但令我意外的是，恨意居然也是如此脆弱的。当这个世

界向早已麻木的我投出一点点善意时，我居然感到了莫大的满足。


　　谢谢你，坐在２６路公交窗边位子上的美丽女孩，在０４年的夏天，你代表着

这座南方城市，代表了整个世界，向我，一个你从未认识过的陌生男人，展现了让

我永难忘记的善意。


　　也许你已经忘了吧。那是在０４年５月２０号，也就是十年前的今天，天气突

然变得很闷，我拎着一个蛇皮袋子在马鞍山上车，袋子里装着花肥与一些园艺的工

具。


　　车上的人很多，我被人群推到了你的面前，因为常年与花打交道，所以我一下

子记住了你的味道。


　　那是一种不会随着时间流转而淡却的清香，就在今天，同样是在２６路公交上，

我再一次凭借这香气次认出了你。然后我逆着人流，不断向着刚上车的你移动，想

要再看一眼你的样子。


　　十年的时光已经让你的身子彻底长开了，原先挂在脸颊上的婴儿肥也已然消去，

只有眉眼间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它们就如同你与生俱来的体香，一直保存着你干

净的灵魂。


　　但是现在的你正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让我感到心血逆流，大脑渐渐昏沉，

身体摇摇欲坠，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从我的胸口被释放出去了——但我顾不上那

么多了，我只期待着在自己昏厥之前，能再一次从你的眼睛里读出与十年前一样的

善良。


　　十年前的５.２０，我也和今天这样，在那辆拥挤嘈杂的公交车上，摇摇欲坠，

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可我毫不在乎。


　　那一天实在是太热了，封闭的车厢就像一个天然的温床，让花肥不断的发酵，

散发出阵阵恶臭。我听到人们在我背后用方言议论不休，我能大致猜出他们话语的

内容，可我却无力回应，只能尽量把蛇皮袋子往角落里塞，将头颅埋得更加卑微。


　　终于有一位站在我身后的大姐忍不住捏着鼻子，催我快点下车。她先是用方言

说了一遍，看到我一脸茫然后，便做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更加不屑把话

重说了一遍——这次她说的是普通话，可是口中冒出的鱼腥气却让我感到更加陌生。


　　我想解释，周围的人却开始起哄，用方言——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些很下流恶

毒的话，在外地人面前说这些话一向是他们最喜爱的把戏。


　　于是我仅有的反抗被这响亮的声浪淹没了。我感觉自己在他们的注视下变得一

丝不挂，鄙夷的目光与恶毒的声音渐渐将我的皮肉腌至蜡黄，又催发出猪血般的暗

红。


　　那时的我，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屈辱与羞怒，它们冲破了我所有的理智，一头恐

怖的野兽被释放了出来。我攥住了蛇皮袋里的铁锨，不动声色地挤向了笑声最大的

人，人们纷纷为我让路——他们以为我要下车了。


　　就在我将铁锨从袋子里抽出来的前一刻，你喊住了我，是的，那时还穿着校服，

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你将手边的车窗一开到底，要我坐在你的位子上。我不知道

这样做究竟需要多么大的勇敢与善良，我只感到眼前的一切就像场梦：梦里你坚定

地站了出来，向全车的人红着脸解释着。你是如此的善良，顾及着我的自尊，那些

话是用方言说出的。我听不懂它们的意思，却惊异于这里的方言居然可以如此的悦

耳。


　　当我回过神，发觉一切并不是梦时，你却已经走到车门口准备下车了。你最后

回头朝我笑了一下，那笑容我永远也忘不了——每当我陷入回忆时，脑海里蹦出的

第一个画面就是你的笑容，这让我之后所有的思绪都变得心怀感激。


　　然后你就下车了，我坐在你原先的座位上，那里还遗留着你的体香。目送着你

的身影渐渐变小，我忽然失声痛哭起来。相信我，这绝不是因为屈辱，或是对于方

才自己即将要做的蠢事心有余悸，这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悸动——我痛哭流涕，却又

追悔莫及：我还不知道你名字。而也许，我们再也不会相遇了。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将会一直顽固地爱着你。


　　我将会不抱希望、卑微如草，却顽固异常地一直爱着你。


　　请原谅，请原谅这个在我的梦里上演了数百遍的故事却被我描述地这般支离破

碎、晦涩难明。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曾经有这样

一个陌生男人爱着你，这爱意也许低微、绝望，但它并不是一时冲动，它是纯粹的、

真实的、顽固的、狂热的。它一直支撑着那个男人走过之后的十年，让他对所有的

坎坷与不幸甘之如饴，让他对无穷无尽的苦闷与绝望心怀感激，警戒着他时刻封藏

住心中蓄藏的野兽。


　　但是今天，这份爱死去了，当他看到你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在他闻到你的

嘴里和身下散发出呛人的精液涩味的时候。


　　我其实想到过我们再一次的相遇也许就是这样的场景，那时我以为自己会祝福

你们，以为我的爱是无私的、是不求结果的。但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它还是死

去了——原来我一直视若生命的爱情竟是如此的脆弱、虚无。


　　于是野兽冲了出来，此刻我能清楚感到自己的意识多出了一部分，就在那爱情

死后的余烬里，它出现了。看起来比十年前更为丑陋、哀怒、绝望，它正在对着你，

对着我一直顽固爱着的女孩，计划着一场亵渎……


　　我无力阻止，但请相信，那不是真实的我！请在我还保有着部分理智的时候，

听我的，不要再读下去了！这封信纸上飘出的香水有致幻的作用，会降低人的分辨

力……求你，请不要再读下去了……

?

?

?

?

?

?

?


　　我不知道正在写这封信的人，会是哪一个我。不过当你读到这里时，我究竟是

谁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你吸入的香水已经超过安全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

刻的你已经完全无法将你的视线从这封信上移开了吧。呵呵，正如此刻的我一样：

心寂如死，所有的念头都被绝望深深压抑着。


　　哦，我想起来了，我就是那份绝望，那个他口中的野兽，另一个你从没认识过

的男人。


　　也许我应该憎恨你，十年前，当我第一次掌控了这具身体时，是你阻止了我，

真是可笑，当时的你还只是个上初中的孩子。


　　但我此刻却想要继承他的意志，替他喊你一声爱人。


　　我的爱人，万分感谢五月二十号这个荒谬的日子，感谢今天这场悲惨的相遇，

感谢你幸运地找到了真命天子，感谢所有这些巧合，感谢它们让我彻底掌握了这具

身体。


　　是的，那位你刚刚认识不到五分钟的男人已经随着他虚无的爱情彻底死去了，

不过作为条件，我不能将上面那段他的遗言删去。他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你保留了选

择的权利，真是伟大动人的爱情，不过如果你能看到这里，也只意味着他所做的牺

牲毫无价值。


　　好了，不必再理会那位死人了，让我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清楚地说给你听吧。

当然，现在的你应该只会浑浑噩噩顺着这封信的内容读下去罢了。不过想到在信的

那头，你一副任人鱼肉的可爱样子，我的下面已经忍不住硬得发疼了。




十年前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婊子：


　　你好。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一位花匠，或者说，是一位调香师，这是一个古老的职业。


　　十年前，他来到这座城市，接替他年迈的爷爷经营家族的花房。不要小看这个

花房，因为这里守卫着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毒品——鬼面紫川花。


　　传说这是一种能够勾起人类所有欲望的花，只要极其轻微的剂量就可以让人分

泌巨量的多巴胺。好吧，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会让人爽到极点，完全丧失思考能力。


　　当然，心智坚定的人还是可以略微抵御一下的，不过代价就是身体分泌多巴胺

的腺体会丧失功能，哈哈，说白了就是深度抑郁症，并且伴随着强烈的反社会人格，

如果你还保留着一点点思考能力的话，应该已经猜到了，那个反社会人格就是我。


　　说真的，我很敬佩他，他在十年前意外地吸入了紫花的香气，然后又用对于你

顽固的爱情强行封藏了我十年。在这十年中，他是完全感受不到快乐的。


　　感受不到快乐是什么感觉？这个我说不清楚，总之现在我正贪婪地吸摄着紫花

的香气，每一点刺激都让我狂笑不止，但回忆起起寄居在他身体里的这十年，我居

然感到一种彻骨的悲恸。


　　所以，如果你还可以流泪的话，那请为他掉几滴眼泪吧，因为就在今天，你亲

手杀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尽管你还从未认识过他。


　　是的，就在今天，你用那写满傻气的笑脸，呵出了婊子的气味，这一幕彻底击

垮了他，击垮了那个与世间最大的诱惑抗争了十年的男人，让他终于无法压制我了。

不过这个可怜的男人在拥有意识的最后时刻还是决心将花房炸毁后自杀。


　　幸运的是，我洞悉他心中最大的弱点，然后和他做了一笔有趣的交易。


　　这就是这封信的由来：我将会在我彻底占据他之前，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给

你写一封信——作为条件，他不可以自杀，我将取代他使用这具身体继续活下去。


　　所以，现在我能活着写出这封信，有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哈哈哈哈，你曾经

在十年前阻止过我一次，现在却在不遗余力地帮我，人在命运前的挣扎姿态真是太

有趣了。


　　当然，其实还有不少有趣的事情值得大书特书的，比如刚才，那个可怜的男人

在写信时不住的留泪，可是我却控制着他的嘴巴大笑不止，你能想象这是怎样一个

甜蜜的时刻么？十年的压抑终于得偿所愿，这感觉美得让我浑身激颤。


　　更为有趣的是，虽然这个可怜虫刚才炸毁了花房，可是他忘记了在后院的密室

里还锁着一瓶鬼面花的香薰。而当我一边控制着这具身体拿出那瓶香水往信纸上狂

喷，一边观赏着他在内心世界里疯狂挣扎着的样子时，哈哈哈，我居然情不自禁地

高潮了！


　　一定是吸入了太多鬼面花香的缘故吧，我现在真的已经嗨到不行了。


　　好了，下面让我们回归正题吧。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告诉你：那位

可敬可怜的男人就在刚才死去了，而支撑着他苟活下来的居然是这样一句屁话：


　　「我一直顽固地爱着你。」


　　不过，我还是决定替他完成一点小小的心愿：


　　【你会一直顽固的爱着我。】


　　用这句话来将他埋葬无疑最能体现我对于他的敬意了，不是么？哈哈哈，我真

是个不折不扣地天才！


　　当然，小婊子，这句话还仅仅是个开头，当你的心灵完全吸收了它们之后，请

记住下面的话。


　　【我是你敬爱的丈夫，伟大尊崇的主人。而你，只是主人卑贱淫秽的奴隶，你

将会奉献你那下流淫贱的身体，那卑微可怜的忠诚，将所有一切都奉献给主人。从

现在开始你将只以主人给予你的命令为生存的理由。】


　　以你现在脑子一团浆糊的状态，吸收上面那段话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吧，不过时

间我们有的是，我既然已经等待了十年，又怎么会在乎再多等这一点时间呢？时间

嘛，耗费地越多，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有趣！哈哈哈，让我想想要怎么用那个可怜男

人的身体来享用他的女神呢？


　　是让你穿着皮制的内衣，挂上铁犁，来当花房里的耕牛呢？


　　还是把你种在花房的密室里，做一株只以我的精液为食的盆栽？


　　不不不不，这样会把你的小胳膊小腿太早玩坏的，容我在你前来拜会你伟大的

主人之前，再想一点温柔的把式吧……


　　似乎花房的前院正缺一条看门狗呢……


　　总之，在你完全吸收了这封信之后，就处理好一切，到主人的花房来报道吧。

在这个陌生男人经营的美丽花房里，你这淫浪猥亵的肉体将会是第一朵花儿哦。不

过也不必太过感动，毕竟我可是一直都顽固地爱着你啊……


　　哈哈哈哈……